不管冷呼儿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顾惜朝转身离去。
实验室在16楼,冷呼儿挡着电梯,顾惜朝本来打算走到15再搭电梯下去,今天的早退他也确实是有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人一级级的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14,13,12……
在电梯没有故障的情况下,楼道是极安静空旷的,顾惜朝一个人的脚步声,缓缓回荡,应急灯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一点点拉长。
顾惜朝开车回到家里时天已经黑了,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开灯开窗,换衣换鞋。今天,顾惜朝做了一碗面条当做晚饭。
刚拿起筷子,有人开门进来,顾惜朝扭头去看,中等身量黄脸小眼,黄金鳞。
“父亲叫你过去。”
顾惜朝看了看眼前的面条,黄金鳞说的父亲,也是晚晴的父亲。
旁若无人的,他吃起了面。
任何人都忍受不了忽视,而顾惜朝的忽视更加容易让人愤怒,黄金鳞呼吸渐渐粗重,然而无可奈何。从晚晴发生意外,虽然他认识顾惜朝不到一年,却非常明白,顾惜朝不愿意做的事情,没人能够勉强。
“你还没吃饭?”黄金鳞没话找话,总不能干看着。顾惜朝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惊讶的看了自己一眼,黄金鳞有些无语,是,他问的多余。
吃完面,顾惜朝跟着黄金鳞去见晚晴的父亲傅宗书,黄金鳞开着车,顾惜朝坐在后排。
黄金鳞从后视镜打量顾惜朝,他没什么变化,就跟晚晴还在的时候一样,黄金鳞甚至想,顾惜朝没认识晚晴之前,估计也是这样。
顾惜朝,从来没有改变过,也不会为了谁改变。
两人一路无话的到了傅宗书办公室。
“进去吧。”
顾惜朝点头,推门而入。
“你来了?”背身而立的傅宗书,两鬓更显微白,这样的背影刻上了岁月的苍凉,上一次见他是在晚晴灵堂上。
“最近,我常常想起晚晴。”嘶哑的声音,裹着深重的思念,顾惜朝动容抬头,傅宗书回过头来,眼角深深荡开的皱纹,苍老空洞。
白烛挽幛,那个笑容恬静的姑娘,为什么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回忆像颗子弹一瞬间击中了顾惜朝。
“前日里,我给晚晴换了一块新的石碑。”
顾惜朝眉心一震,脱口道:“何必再去打扰她。”
傅宗书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顾惜朝,“我给晚晴换的石碑上写着——顾惜朝立。刻上了你的名字。”良久,缓缓道:“我想,这是我女儿的心愿。”
顾惜朝苦笑,到如今,晚晴的心愿还是要别人替自己完成。
“你的企划案写得有些道理。”傅宗书一指桌上的厚厚一叠被复印过的文件,捕捉到顾惜朝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不以为意地笑道:“不需惊讶,世上从没有绝对的秘密。商场的规则原本如此,每一样东西甚至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底价,只要出得起价,就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傅宗书的傅氏集团是整个东南亚最大的建筑公司,在2009年中华股市榜上,常常和戚氏的辟天互别苗头。
顾惜朝微微蹙眉,他不急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企划书会从辟天常务办公室转手到傅氏董事的办公桌上,但他已敏锐的察觉到自己正在陷入某处看不见的旋涡中,他已经被牵扯进来,而且越陷越深。
兀自安静的顾惜朝,似乎比一年前要深沉了许多,他不再是那个见不到晚晴就失魂落魄的男子,即使明知,就算见到了不过也是块冷冰冰的墓碑。
“看来你还不知道,你的企划书已经被戚少商看中了。他是凭借着你的企划书竞标到了内地玉器市场。”
这一句的分量太重了!顾惜朝怔忡良久,情绪也渐渐激动起来,自己的企划书,是自己的企划书竞标到了,但是,怎么!
傅宗书看着呼吸有些粗沉的顾惜朝,眉间冷笑,自己努力的成果成了他人成功的阶梯还一直受到冷待,那心情,不好受吧!于是道:“放心吧,戚少商是个惜才之人,相信他很快就会来找你。”
闻言,顾惜朝眼睛一亮,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慢慢在心中散开。
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那种感觉是期待,是渴望被认同,是希望自己的努力得到应有的尊重。
当然这是后话了。彼时,他开口道:“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那我先告辞了。”自晚晴死后,顾惜朝已经和傅家没有关系,如今,他也不想再扯上任何关系。
“顾惜朝!”傅宗书喊住正准备转身离开的顾惜朝,换了脸色道:“就算你回到辟天,研究仪器研究到死,也不过是个首席研究师。”
顾惜朝只清冷一笑,没有回头。然而,傅宗书尖锐问道:“有人问我,晚晴墓碑上刻着的顾惜朝是谁!晚晴的丈夫是什么人,她为什么要选这样的男人?!”
顾惜朝的步伐停得太快,以至于他看上去有些不稳,清瘦的背影晃了一晃。
站得久了人都会累,傅宗书手撑着桌沿,慢慢坐下,缓慢的话语犹如叹息:“最近,我总是想起晚晴,从小她就是个乖巧的孩子,见过她的人都夸她。追求过她的男孩子现在不是陆军的少将,就是政府里的部长。这些她一定没有告诉过你,所以,我生气,第一次听她提起你,我就狠狠责骂了那丫头,她也不还嘴,真的委屈了,就静静落泪。几天下来话也不讲,终于开口了,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还是你。”牢牢注视着顾惜朝每一个表情道:“这几天我看了,晚晴给我的关于你的优秀论文,还有获奖证书。看完后,我也承认你是有过人的才华,但单凭你的才华离我们家,离晚晴,不是几个十年能追捕的上来。晚晴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可以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她。但她生前你有没有让她过上好日子,我就不说了。她死后,刻上了你顾家的名字,你顾惜朝是不是还打算这样名不见经传一辈子!”
顾惜朝又感觉到那种心痛和亏欠了,他的妻子,是这世界上最美最温柔的女人,但是……
“傅董事,你叫我来,不是只为了谈晚晴。”顾惜朝回眸,一字一句,“说吧,你真正目的。”
傅宗书一笑,聪明的人果然很难混淆思路,所以对付戚少商,他确实是合适人选,“我要整个辟天攻占内地市场的策略方案。”
内地市场占地何止千万,即使是辟天这样的公司要想收获内陆市场也是要牵动整个公司,甚至花费巨大的本钱,顾惜朝心中蓦然雪亮,道:“你想要辟天。”
“不。我会让辟天姓顾,你只要帮我拿到戚少商的策略方案,我便有办法拉戚少商下台,我会扶你上位,晚晴是你妻子,纵然她不在了,可你还是我女婿。到时候……”
“我帮你。”顾惜朝打断了傅宗书,清冷的语气,让人接不上话,或许他本身就不想在听傅宗书说下去。
“那就把这个签了吧。”傅宗书一个吩咐,只见这偌大的书房内,竟然有道暗门打开,走出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他步伐稳健有力,手中拿着一份合同。
难怪,今日傅宗书会侃侃而谈这些商业机密,甚至说出要自己窃取商业机密的话来,看来,他早有准备,若是自己不答应,恐怕压根傅宗书就没准备让自己离开。
看到顾惜朝在那份明确写着终身为傅氏企业员工的合同上签字时,傅宗书满意笑了,却是说道:“我是个合法商人。”
顾惜朝亦笑道:“可我身上还有戚氏的合约,若是法律追究起来,这一份也不过是几张废纸。”
“既然让你签,必然在戚氏的那份就做不上数了,自会有人替你处理。你白天仍是辟天的研究师,但是晚上必须回傅氏。”
做事向来不留退路,孤注一掷是顾惜朝的习惯。
只是他还有疑惑,眼睛一扫傅宗书道:“凭什么笃定,我能拿到方案。”
“你不知道,戚少商已经找你很久,很快你们就会见面。”
☆、第三章
第三章
如傅宗书言,顾惜朝第二天返回辟天时,办公桌上已工整摆放一纸漆金纸笺。嗤笑一声,果然是钻石之国,连传召员工见面,都这么奢侈。
电梯门缝原本是一溜窄窄细光,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开的刹那,蓦然出现一个明亮的世界。戚少商是下一任董事,所以办公室独占整个公司最好的地势,阳光在厚质均匀的玻璃中滤去燥热的部分,暖暖洒下。从办公室的陈设搭配,看得出戚少商不爱方正规矩的呆板桌椅,芝华士的沙发,澳洲羊绒挂毯,欧风的环形楼梯从中部盘旋而上。水晶塑成的曲形地灯,将古朴,时尚,自然这三个元素恰当好处的融合一体。
这样的布局,顾惜朝嘴角轻抿,还算不赖。
“顾先生。”低沉磁性的声音,顾惜朝遁声望去,晌午的阳光太过耀眼,欲看清这位辟天珠宝王国真正的主人,他不得不向前多迈出几步。
戚少商在办公室的另一端,背靠着玻璃窗,打量骄炙阳光下的男子。一束光线恰巧停在顾惜朝身上,黑色的发线越发明朗地勾勒出他极俊的轮廓,纯黑的发在阳光的折射下泛出淡淡的琥珀色光泽,身影卓拔,耀人眼眸。这是戚少商第一次见顾惜朝,却是微微一愣,旋即意味深长的笑了,“顾先生,我们终于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