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像顾惜朝的处事风格,戚少商吩咐司机先回研究所,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只是步子越走越快,凭借对照瞳孔开锁,一路畅通无阻。进了顾惜朝的办公室便嗅到那人特有的熟悉感觉,是啊,认识不久,可偏偏就是觉得熟悉他。
推开门,戚少商看见枕着手臂睡着的顾惜朝,原来是累了,趴在桌子上毫无防备地睡着了。也是,这间办公室好像除了自己能瞳孔开锁就没第三个人能进来了,戚少商吁出一口气来,有些时日不见,顾惜朝又侧着头,看不清他的脸庞,戚少商不甘心地走上前。
戚少商满心期待,顾惜朝却正陷入噩梦,越看心口越闷,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会让人冷汗沉沉,会让这么骄傲的男人露出如此哀伤和无助的表情。
在梦里,有一座不大的教堂,没有嘉宾,清冷的好像只是属于两个人的婚礼。但年轻男子扬起笑容的脸庞不再是一味的孤高淡薄,他的眼睛含笑,像所有的男人一样,结婚的这一天都一颗心忐忑向往。
只是,谁的婚纱沾上了殷红不祥的血迹,一点点,一滴滴氤氲出来,鲜艳的红色覆盖了整个衣裙,停在她身旁的车子染上一大片鲜血,她在淌血,她的生命正在消失。
她会死吗?
不,她不能死,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最好的,最好的......她怎么会......怎么能够一个人离开。
医院下的死亡通知书是错的!是错的!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不应该在教堂等你。
我应该去接你。
晚晴.......我应该亲自去接你!
“不要一个人出门。”戚少商想撩开顾惜朝已湿漉漉的刘海,却没有想到听到他梦中的呓语,缩手不及地一刹那,手背上滴落温热的液体,灼热的温度使戚少商忘记了他的本意。
红泪曾说过,不轻易落泪的人,若真的哭了,这泪比莲心还要苦,这样的苦究竟是什么味道。戚少商注视肩膀微微颤抖的顾惜朝,内心掀起了巨大的波浪,就像海浪一下一下拍打在自己身上,快承受不住这样的撞击了。
将自己的大衣披在顾惜朝的身上,清醒时以顾惜朝的骄傲是绝不会露出这样的脆弱。
些微的暖意浮现,顾惜朝微微平息了蹙紧的眉,戚少商俯下身来,想就这样静静注视他,又怕将他惊醒,良久良久,手轻轻抚过他的脸庞,终于低下头......
睫毛微颤,头疼欲裂。
顾惜朝醒来的时候,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手抚着额支在桌上,一定是方才又做噩梦了。顾惜朝一动,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滑落,随手捡看,是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大衣。可是,大衣上的味道并不陌生,款式也很熟悉,摇摇头,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经意间手指碰到唇。这感觉!
彷佛刚才经历了一般!
顾惜朝可以确定这件大衣是戚少商的,只是自那天以后,戚少商不提来过研究部,顾惜朝也就不问,他们很默契的选择避开这个话题。只是这衣服?在没想好怎么处理的情况下,微微皱眉,最后顾惜朝选择先把它送去洗衣房。
瑞士的会议并不顺利,戚少商没有想到傅宗书竟然是这么难缠的家伙,尤其让他想不通的是傅宗书看自己的眼神,高深莫测的好像真的掌握了什么决胜的秘密。
这种被人背地里算计的感觉很不好,所以会议一结束,戚少商不去享受那雪山滑雪的东道主礼遇立刻回国,既然对手都到眼前来挑衅了,真刀真枪的一较高下他自然奉陪,不过,他戚少商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召集董事磋商会议,就算玉器不是他拿手的行当,他也要赢得漂漂亮亮。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先要说服公司里的董事把全权放给自己,戚少商很明白,能够得到这样的信任,先决条件是他要让那群大头董事们相信,他有十足的把握,公司的钱交给自己绝不会打水漂!
顾惜朝对玉却有独到的把握,听过他深入浅出的讲解,戚少商在玉器市场方面有了一定的算盘,而戚少商是天生的生意人,销路市场都是辟天最拿手的,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选玉采玉,说得更明白点,就是顾惜朝能不能尽快提出一种可靠的测定玉质的方案!
好玉无价,销路自然不成问题,而怎样才能知道这是块好玉才是个真正挡住财路的问题。
戚少商求胜心切却不想向顾惜朝透露分毫,他仍然记得顾惜朝蹙眉喘息的噩梦,记得手背上那一滴顾惜朝留下的滚烫泪水。
辟天里上下动员,气氛绷得像一根极紧的弦,顾惜朝即使每天只在自己的实验室忙忙碌碌,这样异常的气氛他也感觉得到。
戚少商很久没有来过了。
其实这个时候顾惜朝不太顾得上别人,他的实验正到要紧关头,取样、溶样、上样、测样。每天他不知道要重复这样的过程多少次,大量的测试分析,海量的数据处理,他经常忘了午餐休息,但是却一直遵守着下班的时间。
戚少商每天都会问他有没有加班,可以的话,他不想欺骗戚少商。
又到了下班时间,顾惜朝设定好程序,离开实验室。统筹安排,“Nisuy enising”会在他不在公司这段时间继续进行试验,他只要明天过来查看结果和做出调整就可以了。
招呼出租车,顾惜朝说了一声“九龙,金戈总部”就不再多言,扣上帽子缩在计程车后面的座位上,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自己开车了,从辟天到金戈的这一段距离,他几乎每次都能在计程车上睡着。
被计程车司机叫醒,顾惜朝付了费推门下车,踩到地面的一霎那,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忙扶住车门站稳,太阳穴突突直跳。
“靓仔,刚才我就看你气色不好,中环九龙这一路闹市,这么大动静你都能睡着,你知道我刚才喊了你多久你才醒过来?”计程车司机探出头,看看眼前高高耸立的写字楼,“年轻人卖力工作是好的,可是现在下班了呀,你身体不舒服不如回去好好歇歇,勉强工作也没状态的。”
推上车门,顾惜朝淡淡的说了一声,“谢谢”。
出租司机看着那个寒冷冬夜里清瘦单薄却倔强至极的背影一瞬间失神,他完全没听自己的意见不是么,可是,那一句“谢谢”却让他心里有种弥足珍贵的感觉。
坐在金戈的办公室里,顾惜朝盯着电脑显示屏,很久很久他都不能进入状态,一串串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数字,他怎么把那些数字装进脑袋,那些数字就怎么从脑袋里掉出来。
看来,他真的是不能再继续了。
顾惜朝有些犹豫,跟戚少商请假,他要怎么开口?辟天里的紧张气氛他是清楚的,这个时候,请假这样的事情尤其难以开口。
顾惜朝正在犹豫,却是戚少商先找了他,仍然是那个“The world is yours!”的提示音。
“惜朝,你的进度怎么样了?”
只一句,顾惜朝就明白了事情的紧迫。
“三天内,我一定给你结果。”
顾惜朝打上了这样的话,就关机下线了。然后,他给傅宗书拨了个电话,跟他说,他这几天要请假。
事情似乎总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顾惜朝自己有车,车里有他的厚厚的冬衣外套,但是现在他打车,那衣服也自然就忘了拿。其实他每次凌晨从金戈回家的时候都会觉得冷,但是最近每每总是一觉睡到要迟到,结果这外套他每天总是冷的时候一遍遍对自己说:要想着拿,要想着拿。可是早晨慌慌张张地赶到辟天,闲下来才记起,又忘了。
而今天,当他跟傅宗书请了假准备回辟天实现他对戚少商说的,“三天内,我一定给你结果”
的承诺时,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连绵不绝。顾惜朝苦笑,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香港的交通遇到高峰时间就糟糕的一塌糊涂,满眼满眼的各类车辆,几乎铺满每条大小马路,可是一旦遇到了不好的天气,所有的车子又不知道都跑去了哪里。
下雪的冬夜,寒风刺骨,顾惜朝在金戈总部楼下站了整整近一个半小时,才打到了计程车。
赶到辟天,顾惜朝一路打开实验室整层的灯,他一刻不停地直奔运行中的“Nisuy enising”。登陆服务器,查看数据,顾惜朝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太好了,重大突破!
修改参数,重新试验,辟天研究部16楼的灯亮了整晚。
当顾惜朝统计了数据,点击了“保存”按钮时,天已经完全亮了。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九点半,上班时间到了。
浑身没有一丝力气,顾惜朝觉得自己应该先休息一下再去和戚少商汇报工作,他的办公室本来只有仪器,后来有了戚少商,才多了张坐人用的沙发。
顾惜朝站起身,猛一阵天旋地转,他支持着又往沙发走了两步,好在,沙发离得不远。
带着心里的这一点庆幸,顾惜朝身体一软,陷入了一片黑暗。
戚少商一上班就直奔去找顾惜朝,昨晚,实在不该跟顾惜朝说那句话,他预感以顾惜朝的性格,是非要拼命了不可!哎!不过他问了下属,顾惜朝昨天是按点儿下班的,而他自己也确实是最近工作太辛苦,再加上刚从国外回来时差都没有倒过来,头一沾枕头就睡到了大天亮。好在,他们公司是十点上班,那么他今天一上班就来找顾惜朝说明白总不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