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陆然听得很认真。
“后来……我伤到了左腿。不是被他伤到的,当时我反应回来躲避扭伤了脚。”叶琛缓缓说道,“师兄们还要去其他地方,我自然是去不了,所以师兄们将我留在了藏剑。打算等到他们办完事回师门的时候再来一趟藏剑将我带回去。”
“我便留了下来,而他则担负起了照顾我的责任。用他的话来说便是,‘是我害的你这样的,我自然有责任’。于是他每日背着我整个山庄的晃悠,替我换药,他明明还小我两岁在我面前却是一副大哥哥的样子,常常说我这么轻,连他的重剑都比我重……”
“你故友还真是有趣。”陆然忍俊不禁。
“确实如此,”叶琛笑了笑继续说道,“只是我当时却不这么想,原本这次下山是想随师兄们见识世面,而现在却只能窝在藏剑,我开始的时候一直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他的性子也傲,我们两在一起总是会吵架,然而第二天他又会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背着我满山庄跑。我当时就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只是相处时间常来便会发现他心思好从来看不惯别人受苦,不喜欢念书最喜欢比武,有几次课业还是我替他做的,最后自然是被看出来了打了他的手心。”
“哈哈哈,果然好有趣。”陆然笑道,“那现在你的故友怎么样了?”
叶琛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过头看着探出了一个脑袋的陆然。借着月光陆然能很清楚地看见叶琛看着他的眼睛,他心中一跳慌忙地转开了视线,想要掩饰心中的慌乱。叶琛说:“他现在已经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了?”陆然惊讶地将视线转回,“怎么突然会不记得你了?”
叶琛抿了抿嘴道:“我伤了他的心,他大病了一场便将有关于我的一切都忘记了。”
陆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别人的伤心事他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这个结局让他有些如鲠在喉心中更仿佛像是有什么被堵住了一般:“你……不想让他恢复记忆吗?”
“不。”叶琛坚定地说。
“为什么?”陆然强忍着心中涌起的奇怪感觉问道,“你不想他恢复记忆吗?”
“我曾经去看过他。失去了记忆之后的他看起来非常快乐。我只是觉得……”叶琛看着陆然的眼睛缓缓地说道,“或许有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反而会幸福。”
☆、送别
陆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等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候天已经大亮。陆然起身看见叶琛早就起了,他昨天晚上盖的铺盖早已经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屋里的椅子上。
陆然伸了个懒腰才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穿衣叠被,然后准备出门打水洗漱,他刚打开房门就看见叶琛手上握着一把短剑,舞的虎虎生风。那把短剑在叶琛的手上灵活地仿佛是有生命一般。
陆然呆站在门口一时间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叶琛所舞的剑法让他觉得好生眼熟,他觉得他好像在哪见过这套剑法,只是想不起具体是哪。
脑海之中仿佛有个身影与眼前之人慢慢重合,陆然听见那个曾经在他脑海中出现过的声音欢喜地说道:“阿然你看,我这套三才剑法舞得可像?”
陆然抱着脑袋痛不欲生地喊:“啊啊!!!”那种脑子像是被人用外力强行打开的感觉又来了,陆然抱着头就不由自主地往地上倒去。刚刚还在练剑的叶琛慌忙丢下手中的剑飞奔过来将陆然抱起:“你怎么了?!”语气之中透着惊恐。陆然在他怀中缩成一团,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痛苦的摇头。叶琛一时之间也不敢动作,幸好苏隐正好回来,他反应极快一边指挥着叶琛让他把陆然抱进屋内,自己则拿出银针准备为陆然施针。
几针下去,陆然就安分多了,手也不再因为疼痛而抱着脑袋,身体也放松下来了。苏隐飞快地扎完剩下的几针,才大松了一口气将用过的银针消毒放好。
叶琛一直攥着陆然的手,直到看见陆然睁开眼心中的大石头才缓缓落地,手也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收回。
苏隐见陆然睁眼便问道:“怎么回事?”
陆然躺在床上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自己想起了些什么……”
站在一边的叶琛一听紧张地问道:“想起了什么?”
陆然皱起眉头想了想说:“很模糊,只是觉得他刚刚使的剑法有些熟悉。”陆然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叶琛。
屋子里两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叶琛,叶琛一时之间顿感压力,他解释道:“我刚刚使用的是纯阳的剑法,是每个纯阳宫弟子比会的基础剑法,或许你是在哪儿曾经见过我们纯阳弟子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苏隐收回视线,左手顶住下巴做思考状,“你曾经习武,应该是江湖哪个门派的弟子,见过纯阳弟子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哦,对了。这个臭小子的事儿先放一边。”苏隐抬了抬下巴转头对叶琛说,“道长,家师让我同你说一声,药快炼好了,未时便可去他那儿取药。”
叶琛点头道:“劳烦了。”
苏隐拿起放在角落里的药筐背上然后对躺在床上的陆然道:“今天你就先休息,别到处乱跑了省的又突然犯病。”然后又转头对叶琛说,“未时我会回来带你去家师那儿取药,在次之前这不省心的家伙就要劳烦你照看了。”
叶琛点头:“你放心。”
苏隐满意地点头顺便无视了某个家伙的抗议,背着药筐就出门去了。陆然四叉八仰很没形象的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了会呆,觉得无聊了转头看叶琛,叶琛坐在八仙桌前拿着一本不知道从哪拿来的书正认真地看着,陆然坐起身来问他:“你今天就打算走了吗?”
叶琛拿着书翻了一页回答道:“恩。”
“不多呆几天吗?”
“不了。”
陆然撇了撇嘴,穿上鞋子从床上下来,在叶琛身旁坐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和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全吞下了。叶琛从书本上抬起眼睛看着陆然很没形象地喝茶笑了笑道:“你慢点,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也不怕呛到……”
陆然闻言惊讶地看向叶琛喃喃道:“你刚刚说什么?”
叶琛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补救道:“我是说……说你喝慢点,会呛到的。”
“不是,你刚刚还说……”
叶琛立马打断他道:“你听错了。”
陆然不死心继续说:“你别骗我,我刚刚明明听见你说我还和以前一样!”
“我说过了,你听错了。”叶琛斩钉截铁地说。
陆然看着叶琛许久,叶琛也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不理他只是拿着书本在翻,半天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最后陆然叹了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回喝的斯条慢理的,他放下茶杯说:“裴师兄曾经开导我,‘不记得过去的事情并不要紧,你还有未来’我当时想他说的对,只是夜深人静再一个人想的时候又会觉得一个没有过去的人稍微有些寂寞呢。”
叶琛刚想翻页的手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没说话。
两个人坐在桌子前心里想着其他事情,祁荷走进屋子的时候顿时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再看两个人的脸都有些阴晴不定的样子,心里想,她该不会来的不是时候吧。
陆然一见祁荷师姐进门,慌忙恢复平常的表情站起来迎接:“师姐大驾光临有何事啊?”
祁荷抿嘴笑道:“我那儿缺了味甘草,想要同你们借些。”
“小事一桩,师姐随我来。”陆然将祈荷带去了苏隐的房间,药材都在药柜里放着。陆然将写着甘草那个抽屉打开倒了一半在牛皮纸上问祁荷:“师姐,够了吗?”
“够了够了。”
陆然将药材包好递给祁荷,祁荷接过笑着拍了拍陆然的头:“师弟乖,下回做些好吃的给你们送来。”
苏隐和陆然两个大男人在做菜上实在没有天赋,所以身为师姐的祁荷时不时会送些菜来救济一下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师弟……祁荷的师弟指的是陆然,虽然陆然并没有拜入万花,不过,江湖儿女从不拘小节,陆然嘴甜见谁都喊师兄师姐,祁荷也不介意多个小师弟。苏隐则入门比祁荷早,是她的师兄。
陆然一眼就看出祁荷师姐对苏隐有意,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不仅经常在隐哥面前时不时提起祁荷师姐而且还时不时地给她们两创造独处机会。不过照结果来看,似乎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陆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别人的事情。
送走了祁荷,陆然便从屋子里拖出一张躺椅放在院子里阳光比较好的地方,舒舒服服地躺下。叶琛也跟了出来看见陆然手上还拿着一本书翻开,他皱了皱眉说:“阳光下看书对眼睛不好。”
陆然将书往脸上一放说:“我才没心思看书呢,先睡一觉再说。”说完身子扭动了几下找个了舒服的姿势。
叶琛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陆然似乎是真的打算睡一觉便回房去了。
陆然其实原本只是打算躺一会儿晒晒太阳,只不过一时失算,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出现在一个云雾缭绕的地方,周围的雾渐渐散开,呈现在他眼前的是高墙砖瓦的大宅子。陆然从未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房子与万花谷中简朴素雅的房屋大相径庭。他走上几步看见大院之中站着两个人。离他稍近的是一个身着金衣的少年,那少年看着站在他几步开外的蓝白色道服,那人背对着他。少年开口:“……明天我便会奉大师伯之命运送物资去南屏山的浩气营地,到了浩气之后我会求谢盟主,让我留在浩气。所以你不用担心不用担心……”那少年仿佛是说不下去了,哽咽了几声,转头就走。那道长自始至终没有转过身看一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