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追去,吴军毕竟是百万雄师之军,哪能咽下这口气,立刻整顿军队,退到没溪,整备据溪而守,与越军再战。
越军赶到没溪,吴军已经准备好弓箭作战,范蠡道:“大王,吴军已准备妥当,我们不宜贸然上前。”
勾践毕竟在吴国受了许多苦,虽然吴国这次战败,也不敢小瞧吴军,当即在溪前整队商量。
这商量不过两三句的话,士气可鼓不可泄,越军渡溪,吴军凭溪射箭,越军以盾牌相挡,临近溪边的时候,吴军战鼓骤然敲响,大将胥门巢大喝一声,带兵而来。
吴越两旗在风中猎猎招展,战士们的呼喊声都铿锵有力,短兵相交,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溪水早已染红,死去的尸体沉入水中。
直到暮色来临,两军不得不鸣金休战,各退居于两岸。
所有的将士累瘫了,勾践也没有来问弥子瑕为何会出现吴越的战场,这个夜晚安宁又诡异,所有的将士睡在帐中,皆是手拿长矛,在梦中也是呼喊砍杀的声音。
阳波忧虑望了望帐外,帐外有轮流看守的人,他小声道:“公子,我们应该怎么办?”
“暂时只能居于此了,等越国战后,应该会放我们走。”弥子瑕道。
“公子,万一越王不放我们走呢?”阳波忧心忡忡,生怕勾践怀疑他们是探子,一刀把他们砍了。
弥子瑕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枕上枕头,睡觉。
阳波看他如此,也是无奈,只能睡下。
天蒙蒙亮的时候,战鼓声再次响起,越军再次渡河攻击吴军,两军骁勇之师,打的难分难解,不分胜负。
弥子瑕从床上坐起,约莫开战半个小时,通过飘荡的帐帘,弥子瑕看到范蠡在整队,留守的人不过几千人,他带着这几千人就出去了。
弥子瑕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这几千人连援军都不能,范蠡他带这一部队去哪?
范蠡离开后,整个营地只剩不到十人,所有的辎重粮草都在营地,几乎无人看守。
要么是范蠡傻,要么是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谋,弥子瑕觉得是后者。
弥子瑕的感觉是对的,在吴军全心全意投入战争时,范蠡带着数千人秘密奔往没溪旁边的震泽横山,翻山越岭,企图侧面包围吴军,来个措手不及。
也确实如此,当范蠡带着军队出现在吴军后方的时候,吴军措手不及,根本没有料到,致使范蠡带着数千人就深入吴军,与勾践的军队形成包围之势。
吴军大将胥门巢被勾践所杀,全军上下震荡,大势已去,吴王夫差龇目欲裂,却无可奈何,被一众王孙保护着撤退。
越军整军追击,在吴国近郊,追上吴国下军,又是一场厮杀,吴国下军奋勇抗敌却依旧抵挡不住越军,越军再追,吴中军撤进城内,紧守城门。
越军包围城邑,数日未攻下。
越军在城外设营地,多次商讨攻城事宜,可正如孙武所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吴首邑久攻不下。
弥子瑕多次想要出去,都被士兵拦住,想要见勾践也不成,勾践才没空管他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他现在已然忘记被俘虏过来的两个人,全心全意的投入这场战争,要一雪前耻。
弥子瑕在帐前与两个士兵说道,请求他们去禀告勾践,两个士兵一脸不耐烦,道:“主上现在才没空管你呢!”
“请问越王何时有空?”弥子瑕道。
一个士兵道:“至少等战争打完。”
“战争何时打完?”弥子瑕追问。
另一个士兵笑了起来:“没个二三年攻不下来,到时候大王早就忘了你,还管你是不是什么探子,给你一刀罢了。”
弥子瑕心中一惊,越王现在为了树立威信,不敢随意斩杀,可是战争打完,就不一定了。
一个人影走过,弥子瑕一眼瞧见那人就是当日为他诊断之人,他忙叫道:“范先生。”
范蠡停住了脚步,转过来头,道:“赵公子?”
他走了过来,士兵向他拱手,范蠡看了看士兵,似乎了解的道:“赵公子,现在吴越战争,无法顾及公子,过段时间,我去向大王禀告。”
弥子瑕颔首。
数天后,范蠡登门,弥子瑕正在饮茶,便倒了杯茶给他,范蠡略饮了些,苦涩在舌尖泛开,范蠡微蹙了蹙眉,道:“这茶水倒是跟军中的茶水不一样。”
“加了些苦参。”弥子瑕道,自饮了一杯。
范蠡疑惑了下,又饮了些,微微笑道:“入口虽苦,后味却酣。”
弥子瑕笑了笑,范蠡望着他带着面具的脸,放下了茶杯,道:“公子为何一直带着面具?”
弥子瑕也放下了茶杯,道:“在下名声败坏,不愿见世人。”
范蠡略微沉吟了些,道:“足下可否摘下面具?”
从他到这来,每句话虽是询问,却是不容置疑,越王勾践派他询问罢了。
白皙的指尖从案桌上抬起,弥子瑕扣住面具,面具从他面上抽离,一点一点摘下时,范蠡面容一惊,此人的面容怎一个风华绝代?这世间所有的形容词在这张脸面前都黯然失色。
范蠡也仅仅是片刻的惊艳,又恢复往常,简单道了一声:“公子面容甚绝。”
弥子瑕笑了笑,不置可否。
“公子为何来吴越边界?”范蠡又道。
“游历。”弥子瑕道。
这个词,第一次听到,不相信,第二次听到,看着面前超然的脸,平淡的话,这个人有种让人相信的气质。
范蠡站起来,道:“公子,吴越正处敏感时期,越国不得不慎重,还请公子再此多留。”
范蠡以为他会生气,弥子瑕只是点了点头。
范蠡望了望他,掀帘出去。
一年,吴国未攻下,越国撤军,转攻楚,未用劲全力,便退,再次攻吴,吴以为越已走,守城松懈,却不想越返回,匆忙调整人数奔赴城头。
原来,这是范蠡的计策,佯装攻楚,使吴不备,越国大军再次攻城,攻城器械轰隆隆的响着,震耳欲聋,城上士兵心头也如那撞墙声般忐忑,箭雨飞驰而下,吴王夫差亲自在城头指挥,他的呼声喊声在这个夏天回荡许久,仿佛拼死一搏的挣扎。
范蠡失算了,吴国首邑终究没有攻下,吴军坚固的守着这道城墙,这道城墙隔着的是勾践的屈辱与霸业。
曾经他在这里受尽凌|辱,今日,攻破这城,他将成为中原霸主。
勾践心急了,战争断断续续的打着,越军因为长久的攻城战,损失了许多士兵。
范蠡再次谏言:“主上,吴军不出,我越军久屯兵于城外,人心已惶,臣建议在胥门筑越城,只围不攻,使吴自溃。”
勾践叫来了文种、苦成、皋如、舌庸其他四位大夫过来商议,均赞成范蠡所说,勾践旋即命令范蠡筑越城。
至此,吴越拉开了长久的拉锯战,越军将吴国首邑团团围住,吴国固守城邑不出,大家就比谁的耐心长吧。
范蠡带领将士在胥门筑越城,他总是早出晚归,每天夜黑,他营中只有些许篝火还在亮着,唯有一人帐中还亮着灯。
范蠡要离去的时候,那帐中响起了乐声,惊醒外面的士兵,士兵朦朦胧胧的睁了睁眼,见到范蠡立刻清醒大半,又好好的看守。
“这乐声是什么?”范蠡问向看守的人。
看守的道:“是帐中的人在用树叶吹奏,经常如此。”
范蠡点了点头,欲离去,望了望帐中烛火勾勒出来的人影,突地心头一动,掀帘而入。
帐中人坐于榻前,他桌上摆着酒盏,那人手执一片绿叶,放在口中吹奏,音调极其单调,吹不成一曲完整的曲子,却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范蠡筑的越城就是最开始的南京城~~就是作者老家,吼吼吼~~~
☆、第 65 章
范蠡坐于弥子瑕面前,曲调停了,弥子瑕放下口中的绿叶,看向范蠡:“先生勤于军事,如此晚归。”
“如此晚了,公子还未就寝?”范蠡却是道。
弥子瑕笑了笑,在烛光下他的面庞有些朦胧,他道:“想起些往事罢了。”
范蠡望了望他,执起酒盏倒了一杯酒,自顾的饮下,没有再问。
月光迷蒙,两人在帐中各自饮酒,谁都没有再开口。
一晃又是一年,弥子瑕仍然在越军,越军吴军皆疲,却都死耗着,这对冤家不分个你死我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年秋,晋国突然派行人来越国,主动要求帮助越国攻打吴国,越国勾践多次怀疑,晋国只是屡表诚心。
勾践问行人晋王要什么?
莫不是也想要吴国的财富和土地?财富,晋国霸主之国,应该不会在乎那点蝇头小利;土地,晋国又离吴国实在太远,无法囊括和管辖。勾践实在不明白。
行人只提了一个要求:“还请越王释放一个俘虏。”
勾践一惊,更是不明,哪个俘虏值得晋王发兵数十万相助?而且他根本不记得他营中有什么重要的俘虏。
勾践道:“何人?”
“晋人赵温茂。”行人道,“赵温茂是赵家氏族之人,出外游历,听说被越王误认为探子,俘虏三年,赵氏家族特请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