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子瑕太过震惊,沉静半响,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若公子朝当真与夫人有私情,大王岂会任由二人?”
蒯聩冷笑了一声:“弥子瑕,你真的毫不知情?”他顿了顿,看向弥子瑕凝重的表情。
弥子瑕初来卫国没有几天就被封为卫国大夫,成为君上榻上之宾,臣子口中祸乱之人,他如何得知?根本没有人跟他说这些,那些人避他还来不及。
蒯聩收起脸上嘲讽,道:“公子朝也曾侍奉过父王。”
侍奉?弥子瑕没有听明白,蒯聩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目光却让他明白这个侍奉什么意思,羞辱难堪,各种复杂的情感,一瞬聚集在他心头,让他面色极其难看。
蒯聩望着他又道:“弥子瑕,你于他不会是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
弥子瑕浑身一颤,半响没有言语,蒯聩久久的望着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远远的向等在岸边的公子朝投去一个冰冷的眼神,转身离去。
弥子瑕站在亭中,一直站着……
你于他不会是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
怎么会这么心痛?
蒯聩离去后,公子朝向他走去,拍了拍他的肩,他颤了颤,看着他的目光突来的冰冷,公子朝怔了怔,垂下手,好似随意的道:“太子跟你说了什么?”
弥子瑕沉默,这一路他都沉默,公子朝望了望他,不再说话,在宫门口将要分离的时候,弥子瑕突然道:“他跟我说你和卫国夫人有私情。”
“嗯。”公子朝道。
弥子瑕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惊愕的看着他道:“为什么?”
公子朝笑了笑,一如以往的随意:“没有为什么。这世间如果什么都讲究为什么,活的多累。”
弥子瑕怔了怔,在宫门口登上马车,府邸外站满了宫里的仆人,手持各种金银珠宝,笑脸盈盈的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弥子瑕。
弥子瑕颔了颔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走走走。”一大清早,公子朝会他一同进宫,“南子准备了美酒呢。”
弥子瑕看了看他,似乎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任由他拉着自己上了马车。
花园内,南子坐在席上,桌前摆放着案几和酒壶,南子一看见两人,笑道:“小君(春秋战国时国君夫人的自称)忘了拿酒樽,你们先坐。”
南子准备站起来,蓦地身体一歪,脚踩在裙摆处,公子朝将她扶住,两人的之间间隙只有一个指甲盖。
弥子瑕一惊,慌忙看向四周,再看到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才松了一口气,偏偏两人当事人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青天白日下,南子对他笑了笑,公子朝柔声对她道:“小心点。”
含情脉脉,这是谁见到都会误会的场景,两人对视足足有两息,才分开。
南子离开后,公子朝招弥子瑕坐下,弥子瑕还未刚才见到的一幕心惊胆颤:“朝,你与夫人如此明目张胆……”似乎有些不妥。
公子朝笑了笑,一脸明白的样子,道:“子瑕,你太拘于世俗了。”
弥子瑕一怔,难道这种事不应该遮遮掩掩吗?
只听公子朝又道:“我不在乎那些言论,我只担心她在宫中会不开心。”
弥子瑕怔了怔,叹道:“朝此等情意,子瑕实在佩服。但是……”他话锋一转,小声道,“你们现在在卫国宫中,她为卫国夫人,你为质子,若是哪一天大王想要取你们二人性命?”
“只要一天宋卫还联盟,卫王就不会动我们。”公子朝道,他太了解了,百年之内,宋卫关系不会恶化。
弥子瑕怔住,公子朝看着他,哂笑道:“子瑕,你还担心我?你就不担心你自己?”
历史上,公子朝和南子的结局还算善终,可是弥子瑕的结局就没有那么好的下场了,公子朝有些不忍,他望着这副过于美丽的容颜,张了张嘴,老师的话犹在耳畔:“不要妄图改变历史,历史不是你能改变的。”
若是能够改变,他怎会不阻止南子嫁到卫国,他明明知道结局,却无能无力,他一次次的机关算尽,却终究只能看着历史向着他原来的轨迹越走越近……
这些年来,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不过是陪她在他险恶的卫宫中一步步走下去,看她脸上尚有一丝笑容,他想要看她脸上露出他初见时那般的灿烂。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爱上一位古人,他曾经读过关于她的寥寥数语,《列女传》评她:南子惑淫,宋朝是亲,谮彼蒯聩,使之出奔,悝母亦嬖,出入两君,二乱交错,咸以灭身。
他一读而过,并未在意,可是在见到她后,他为她心疼,为她惋惜,她饱读诗书,聪慧敏人,她有着这世界过人的见解。她若是男子,便是一代霸主,可惜,这个世界不容她,她所做的事,只在历史上留一下一个惑淫的罪名。
“子瑕,你有没有想过卫王是把你推向众矢之的?”公子朝道,这次他仍要拼一拼,这样的少年他做错了什么?历史上会留下那样的评价,他被至爱之人处以极刑,死后还被众史官上冠上“以色侍君”的罪名。
弥子瑕怔然,他抬头望向公子朝深邃般的眸孔,喃喃道:“朝,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句话让公子朝云淡风轻的面容出现裂痕,身在乱世,就连周天子都要看各诸侯颜色行事,何况他们这些蝼蚁?
这时,南子就拿着几个酒杯过来,笑道:“你们在聊些什么?”
公子朝宠溺的望着她:“大男人的事,没有什么好知道的。”他本能的保护她,明明知道她不需要保护,她足够聪慧,足够明白事理,可是他不愿意让她见外面的腥风血雨。
南子望了他一眼,笑意然然的给公子朝和弥子瑕倒酒,三人聊天论地,十分畅快。
没过多久,公子朝醉意然然的倒在弥子瑕身上,拿着酒杯自以为的对准自己的嘴喝,酒水却全泼在弥子瑕月白云锦衣上,公子朝还咂吧着舌,嘟囔着:“酒怎么没了?”引得弥子瑕和南子捧腹大笑。
“子瑕,你带他回府吧。”南子道,一副怎么又是这幅样子的表情。
“诺。”弥子瑕扶着公子朝起身。
“以后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多礼的,你可以跟朝一样唤我南子。”南子道。
弥子瑕一怔,他来自晋国公室,其实思想上还是受周礼所影响,他震惊于公子朝与南子之间的情感,虽然觉得二人真情实意,但是也觉得有违周礼,而直呼夫人名讳,也为大不敬。
他迟疑了下,才道:“好。”
他拉着公子朝出宫,公子朝一直一个劲的在他耳边胡说,什么穿越,什么相对论,弥子瑕一路不甚其扰,直到拉上马车,他才稍微安静了下来,歪坐在车中中,似乎有些清醒了过来,拉着弥子瑕的手道:“子瑕,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弥子瑕一边将他的身子扶正以免头磕到车檐,一边问道。
“卫王是个大坏蛋!”公子朝突然喝道,弥子瑕吓了一跳,赶忙捂住他的嘴,小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公子朝呼吸不过来,又醉的肢体不协调,手忙脚乱的去扯他的手,好好的衣衫他皱成了一团,外衣全开了。
弥子瑕赶忙按住他,将他的外衣重新系好,又在他耳边再次提醒道:“我知道你对卫王有意见,但是在卫国还是低调些。”
公子朝茫然的看了看他,道:“子瑕,你真的没必要担心我,他不敢对我怎么样。”倒是你……还有两年,卫晋就会开战,到时候,你如何自处?
那种明明知道结果却无能无力的挫败感又袭来,令公子朝眉头皱的紧紧的,弥子瑕关心的道:“怎么了?”
公子朝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子瑕,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一早就说要他答应一件事,到现在都没有说,弥子瑕好笑的点头表示,你说吧,我还不答应你吗?就你现在这样子,我如果不答应你,你还不把我耗死?
“不管任何时候,不管你现在有多受宠,都不要小看卫王,都不要违逆他的意思,都不要擅自动用他的马车!”公子朝道。
弥子瑕一怔,他将擅自动用马车说的格外重,仿佛比前面说的情况还要严重,再观公子朝的表情,他似乎已经酒醒大半,望着他的面容格外严肃,弥子瑕自是不知道,历史上他被处以极刑的罪名就是擅自动用君王的马车。
弥子瑕点头。
公子朝听他答应,心中一松,但他其实知道擅自动用君王的马车不过是姬元想要杀他的借口罢了,但是他不希望他因为如此而死亡,他希望姬元找不到杀他的借口而放了他,可是他心里知道,他的希望多么渺茫。
“穿!”
突然,公子朝一只手放在腰间我成拳,一只手举到头顶握成拳,大喝道。
“穿!穿!穿——!”公子朝不停的做着这个动作。
弥子瑕满头黑线,看他像个疯子一样做这个动作,把他的手放下,他又竖起,他以为他已经酒醒,却没想他根本没有酒醒……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子朝:姓子,名朝,只是因为当时的诸侯国君的儿子称为公子,所以当时的喜欢公子后面加名,他也可以称为宋朝,因为当时也可以用国的名字来作为自己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