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子瑕面容冷酷,他微颔首:“有令。”说罢,他瞪上车,身后的仆人坐上驾马,立刻启动。
少司马并未见任何手谕,就看见马车绝尘而去,转念一想,弥子瑕是大王身边宠信之人,也许是口头命令。少司马也就不再怀疑。
隔天,司马过来检查马匹,发现少了一辆马车,少司马如实回答,司马未看见手谕,当即进宫禀告大王。
姬元刚刚醒来,就听司马求见,他一边穿戴衣衫,一边道:“司马这个时候求见有何事?”
“大王,弥子瑕昨夜去马厩带走了一匹马车。“司马道。
“嗯?子瑕动用马车做什么?”姬元随口问道。
司马心中一愕,君王的马车无诏不得动,弥子瑕听从您的命令,您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司马心中已然明白,弥子瑕是无诏动用马车!
“大王,弥子瑕擅自动用君王马车,请大王治罪!”司马掷地有声。
姬元一顿,不明白道:“子瑕为什么要擅自动用马车?”
姬元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司马打发了出去,找了个人问问情况,才知道昨夜弥子瑕母亲突发疾病,不得不动用马车。
而到早朝时,所有大臣已然知道弥子瑕擅自动用君王马车的事,在朝堂上,一个个跪地恳求姬元惩治弥子瑕。
姬元被烦以手撑头,被烦的不可奈何,才道:“弥子瑕孝心感人,甚至不惧刑罚,这样的孝子有什么罪?”
此话一出,满朝唏嘘,大王怎可以如此藐视王法,颠倒黑白?
现在在那一个个忠心无二的臣子心中,弥子瑕俨然成了祸国殃民的妲己,一个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下朝,群臣扼腕叹气,各个咬牙切齿:“大王被弥牟那佞臣迷惑住卫国可不能如商纣般灭亡!”
一路听着这样的话,公子朝也叹了一声,他不是厌恶弥子瑕,而是为弥子瑕感慨,卫王此等作为,不是将他陷于毒蛇猛兽中?看似宠爱,实则步步惊心。
弥子瑕回到晋国,他的家母好好待在家中,并未有任何异样,看到他回来很是惊讶和激动,而后,立刻就有宣他进宫的仆人到府,原来不是家母病重,而是晋王宣见。
姬午(晋王)一脸凝重的跟他说了几件事,近期间卷入战争的诸侯国之间隐秘的波涛骇浪,告诫他在卫国诸事要小心,卫王可能有异动。
弥子瑕没有太听明白这句话,来不及询问,姬午就让他赶快回卫国,很多事情,姬午还没有做确定的决定,一切总能等到到那一步,才知道确切的答案。
但是弥子瑕知道近期肯定有大事发生,不然姬午不会不让青羽传达,而是选择亲自告诉他。
回到晋国的当天,弥子瑕又从晋国赶赴卫国,千里马之足,也足足用了三天,而在弥子瑕赶到卫国都城的半天前,一辆千里之马的马车直入宫门,使进了宫内。
马车上的人直接奔往卫宫,姬元坐在案前,正看着竹简,似乎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跪下之人,那人低头,声音低沉:“小人一路跟着弥大夫,弥大夫回到府中没过多久,就入了晋宫,并未照料重病的母亲,小人也派人小心打听过,弥府并未有人重病。”
姬元一声不吭,注意力仿佛全在竹简上,过了半响,他才挥了挥手,那人跪地告退,一眨眼,不见了踪影。
弥子瑕还在路中,沿路卫国百姓的言论他都听到了,他擅自动用君王马车,卫王却如此顾及他。
他是别人口中要陷卫国于不义之佞臣,那么多的口诛笔伐却抵不过姬元一句话在他心中的份量,弥子瑕未感到任何危险,他动容的面上甚至带上了笑容。
便是所有人、后世之人将他认为多么奸佞之人,只要在他还认为他好,便足够了。
他回到晋国的几天,风平浪静,突然有一天,卫宫内摆放着不同以往的糕点,弥子瑕随口一说:“这糕点似与以往不同。”
姬元竟然猛然一拍,桌上的糕点全被他拍到了地上,弥子瑕惶恐的退后跪地,姬元恶狠狠道:“这是鲁国送过来的。”
“……?”
“鲁国和郑国开战了。”姬元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冲动,缓了缓道,面上仍不假辞色。
鲁国和郑国开战?弥子瑕疑惑了一下,鲁国为什么会和郑国开战?
只听姬元道:“郑国灭许,鲁为晋伐郑。”
姬元望着伏地的人眼中颜色变了变,突然柔声道:“子瑕刚刚回到晋国,难道不知道晋国授意鲁国攻打郑国?”
弥子瑕一怔,道:“家母病重,子瑕不得不驾驶君王马车,回到晋国后,子瑕无暇顾及其他,待家母病情好转,才匆忙回到卫国,并不知晓。”
姬元定定的看着他,突然一笑:“子瑕孝心可嘉。”他从席上起来,将弥子瑕扶起,在他耳畔温言:“子瑕去了许久,今夜留宿再此,寡人甚是想念子瑕。”
弥子瑕面一红,他的唇已经贴了上来,片刻,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两人的喘息声。
天色蒙蒙亮,弥子瑕看着身旁熟睡的人,轻轻穿上了衣衫和鞋履,打开了门,走向了以往曾与青羽相会的假山。
姬午并未告诉他鲁国和郑国开战,应该就是这几天做的决定,青羽定然有事交代他。
陡峭白石,莹莹反光,弥子瑕站在假山旁,略微向四周瞥了瞥。弥子瑕太过疑虑了,如此清早,别说宫里的侍从没有醒来,公孙贵族更是不可能。
假山里,果然一个普通宫女装扮的女子在此,她似乎已等许久,看见弥子瑕,瞪了一眼道:“大人真是让我好等。”
“鲁国攻打郑国是大王之意?”弥子瑕率先问道。
青羽点了点头。
弥子瑕蹙了蹙眉:“大王(晋王)既然不满郑国灭了许国,为什么单单授意鲁国攻打郑国,卫国也是晋国的盟国。”
“大王自是不想让卫国插手此事。”青羽傲气道。
弥子瑕再蹙了蹙眉:“大王此举有失偏颇。”
“弥子瑕,大王做的决定何时让你来评判?”青羽眉头一挑。
弥子瑕颔首道:“子瑕不敢。”
青羽望了望他,又道:“鲁国攻打郑国定然途径卫国,鲁卫关系并不好,恐怕鲁国不会向卫国借道,你可以借此事在卫王面前挑拨鲁卫关系。”
这句话,让弥子瑕大惊,鲁卫都是晋国的盟国,晋国作为盟主国,不想法设法缓解两国的关系,还要在里面添油加醋?
弥子瑕站在幽暗的假山里,光是想想鲁国将领气焰嚣张的带着大批队伍过卫,被卫军拦下来,鲁国却以晋国相要挟,奉盟主君之命,要卫军速速离去,卫国将会是怎样的盛怒?!
两国关系本就不好,若是如此,只怕会真的兵戈相见。弥子瑕惊骇的摇头:“大王怎会做出如此决定?鲁卫都是晋国的盟国,晋国不是应从中协调关系,让鲁卫完全效忠晋国吗?”
青羽勾起一抹冷笑,似乎是嘲笑他竟然如此惊讶:“大夫真是天真,天下诸侯谁不想称霸中原!”青羽顿了顿,讥笑,“只不过是他们没有实力罢了。鲁卫虽然现在是晋国的盟国,那是因为鲁卫需要晋国的庇护,在晋国称霸的路上,鲁卫迟早会是晋国前进的障碍,不如早早在两相间埋下隐患,让鲁卫不得结盟,晋国方能行事。”
弥子瑕蹙了蹙眉,摇头“子瑕不以为然,晋国若是积极协调鲁卫关系,帮助两国兴盛,鲁卫就算有一日强大,自然也不会忘记晋国以往的援助,这岂不是比做离间小人更得人心?!”
“人心?”那宫女唇角的弧度突然奇异的向上抬起,带着明显的讽刺,“弥子瑕,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便是人心!我原以为你是公室出生,从小熟知宫廷战争,应该会明白这其中的利益要害,却未想你说出如此幼稚的话!是在卫国久了,享尽荣华富贵,怕晋国强大坏了你的事?”
弥子瑕脸色一瞬僵硬,冷声道:“子瑕对晋之心从未改变!子瑕只是不愿战争生灵涂炭,因为诸侯之间的争霸、因为个人的野心,周王天下,已四崩五裂,还要如此妄动干戈?”
青羽怔了怔,突然幽声一叹,道:“弥子瑕,你若真的为天下苍生着想,就更要希望晋国早日成为霸主,一领中原,合并各国,让天下百姓皆是一国子民,享天子之恩惠,不分彼此,再无战争!”
弥子瑕颤了颤身子,动了动嘴唇,没有再说话。她说的很好,但是称霸中原,合并各国,这需要多少鲜血和岑岑白骨砌成?
太阳越深越高,将假山处照耀的十分明亮,青羽走了几步,又停在假山处,背对着弥子瑕,她道:“子瑕,不要让你的善心误了大事。”
青羽离开后,弥子瑕在假山里,站了一会才离开,眉头是紧锁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全都是国家大事,有点无聊啊~~莫急莫急~
☆、第 9 章
弥子瑕出了假山,没多久,却看见公子朝。
他斜斜的倚在一根廊柱上,半眯着眼,手中提着半盏清酒,胸前被酒水沾湿,印出他胸膛的轮廓,他半透着诱惑半有些悠哉的看着弥子瑕,恣意快活仿佛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