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屠苏深吸一口气,紧盯着波澜不起的水面,道:“还有一个方法,但要你从旁相助……”说着便蹲下身,伸手想要触碰湖水。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间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巨响,脚下土地也剧烈震动起来。
“这是发生何事?”陵越心下一凛。“不知道。晴天里怎会打雷……”百里屠苏循声望向远处,蹙眉道。忽而他深吸一口气,瞬间变了脸色,“莫非是谷外有人来犯——”
他话音未落,远处又炸响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山体上的泥沙都被震得簌簌滚落,两人虽在深谷中,仍可听见村中人们惊慌的呼喊。“该死!一定是郁璘!”百里屠苏怒喝道,重重一拳砸上旁边的岩石,“焚天门以机关雷火闻名,定然是在外面埋了炸药!”
陵越挑眉道:“外间结界牢固,他莫非是想强行炸开山路?”百里屠苏被怒火激红了双眼,握紧手中长剑便要往来路跑去,陵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道:“天蛇杖怎么办?”屠苏回头盯了圣湖一眼,嘴唇紧紧抿成一线,而后道:“凭手中三尺之剑,也断无畏惧之理!”
陵越点头道:“此事可容后再想办法,眼下还是快点出去看看!万一山石滚落,恐怕会伤及人命!”两人一齐沿来时的山洞疾奔而去,片刻便回到冰炎洞外。
两名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守在洞口,见石门打开便急忙迎上来,又是一声巨响,他们险些踉跄摔倒,村中妇孺都被吓得尖叫起来。“云溪大人,不好了!”来人一色的束腰短打,利落精悍,虽然神情凝重却无畏缩之意。
“不必多说,我都知道了!”百里屠苏截断他们的话,道,“此番外敌来侵,断不可轻视!可有人受伤?”年轻人回禀道:“大人放心,大家都平安无恙,只是再这么下去恐怕会……”
百里屠苏一手持剑卓然而立,眼神坚毅如铁,“我定会保所有人平安!”继而言简意赅地吩咐道:“风靖风羽,你二人通知其他几位巫卫,带领全村老小进入冰炎洞内暂避,万不可漏下一人。”
两名年轻巫卫齐齐惊诧道:“可是冰炎洞是禁地,我们怎么能进去?”百里屠苏摇头道:“情势危急,禁令又怎比人命重要?”风靖风羽对视一眼,朝百里屠苏单膝跪下,道:“我们兄弟二人愿意随大人一同迎战,恳请大人应允!”
“胡闹!巫卫职责乃是守护村人,如此关头怎能意气用事,擅离职守?”百里屠苏厉声喝道。
风羽年纪更轻些,额头光洁眼神锐亮,满是一往无前的年少率性,他语气急切地道:“风羽随大人学习法术,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像大人一般,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保护家园和亲人!今时今日,风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不想靠大人来保护!”
风靖沉下脸斥道:“阿羽住嘴!怎能对大人无礼!”百里屠苏低头看着他,语气却和缓了些许,摇头道:“正因我器重你们,才会将全村人的性命交在你们手上。男儿立世建功,并非只靠逞匹夫之勇。再者,敌人强大,你们不是对手。”
风靖闻言也急了起来,道:“那大人孤身迎战,岂不是更加危险?还是带我们同去……”屠苏沉下脸,语气不容置喙,“休要多言!”风靖风羽忙低头道:“属下不敢!定不负大人所托!”
陵越一直在旁听着,此时开口道:“快去吧,有我助他。”百里屠苏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陵越朝他轻轻颔首,语气亦是不容回拒,“我与你同去。”
风靖风羽向百里屠苏深深一拜道:“大人千万小心。”
山谷外爆炸之声不绝于耳,且愈来愈频繁猛烈。百里屠苏指着险峻高耸的山头,让陵越御剑带他上去。长剑腾空而起,掠过万千浮云,脚下屋舍变得越来越小,远远也能看见人影三五成群往女娲巨像脚下跑去。陵越收了剑诀,停在山峰顶上向外张望,便看见密密麻麻一片焚天门弟子,织出亮闪闪一片刀光,乍看竟如汹涌的潮水,少说也有千人之众。
乌蒙灵谷入口处的结界威力强大,常人无法靠近,焚天门便在较远的山脚处埋下炸药,坚不可摧的岩石也被一点点炸开,还有不少人绕到离封印较远的另一侧,正用爪钩和绳索向上爬,企图攀上峰顶。
陵越见状,暗叹今日当真是以寡敌众。百里屠苏冷冷道:“郁璘此人果然不容小觑,八年前红叶湖外的阵法尚可将他困住,如今竟让他闯了进来。”
山下的焚天门众看见他们,人声一阵沸动。无数枝机关箭矢对准山顶射来,无奈他们身处之地实在太高,箭射到半空便尽数堕了下去。百里屠苏提起胸中真气,清朗声音随山风清晰地传了出去:“郁璘何在?”
焚天门亦有内功深厚之人,同样提气回道:“小小乌蒙灵谷,何须劳门主大驾?门主随后就到,不过只怕你们不能活着见到他了!”
百里屠苏傲立山巅,发尾轻扬,衣袂猎猎翻飞,“擅闯我乌蒙灵谷者,死!”他话音一落,手中长剑已铿然出鞘,赤红剑影腾空而起,挥出一道道落霞般的光芒。
“先对付那几个放炸药的人!”百里屠苏转头朝陵越说道,却发现后者眉头深锁,右手紧攥成拳抵在胸口,满脸痛苦神色。“你没事吧?”屠苏急忙问道。
陵越蓦然回神,猛地向他看来,又四望一周,却只是摇了摇头,并未答话。屠苏抓住他的手腕,发现他体内真气激荡,却又不似内功行岔之状,便想试着运功替他调息。陵越轻轻将手挣开,声音犹自沙哑,低声道:“不必了。”
屠苏心头倏地闪过一念,犹疑着问道:“方才……你是不是……”
然而话未说完,脚下又是一排雷火引爆,轰隆声响,整座山头都晃了一晃。陵越一张脸苍白若纸,勉力吐出几个字:“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眼看势不容缓,屠苏道:“你先留在此处,万事小心。”言罢便纵身一跃,如鹏鸟展翼般直直向山下坠去。
陵越嘴唇微动,下意识抬起手来,指尖却只挽住他衣角掀起的风。又有许多画面纷乱涌上心头,陵越闷哼了一声,以剑拄地单膝跪倒在地。
百里屠苏在半空中足踏岩石,借几下腾挪缓去下坠之势,最后稳稳落在一棵粗壮的老树枝干上。领头之人一声令下,密雨般的利箭便齐刷刷朝他射来。屠苏运起天墉护身心法,身周泛起一圈冷冽清光,围成一道坚不可破的屏障,将利箭纷纷挡了回去。随即他长剑随手一挥,山脚处刚燃起光焰的引线立时便被剑气斩断。
几条人影倏然跃起,自四面八方合成包围之势,看样貌俱是面容姣好的女子,出手却极其狠辣,手中弯刀携雷火之电向百里屠苏袭来。屠苏知道那是郁璘手下十护法,不敢轻忽,并指拂过剑身,运起阳炎真气迎上汹汹来势。惊雷与烈火相撞,凭空炸出一团耀目火光,那十名女子不敌他强劲真气,被震得往后摔去。
忽听“嗷嗷”几声怒吼,不知从何处窜来数只猛虎和雪狐,眼冒绿光,朝百里屠苏直扑上来。屠苏举剑架住,又飞身跃起,旋身之际长腿一扫,踢翻了背后两只猛兽,怒道:“以人饲妖,豢养妖兽,焚天门竟行此伤天害理之举!”
箭矢换了一壶又一壶,焚天门弟子也前赴后继倒了一排又一排,他们仰望着那个挺如青松的身影,刀光箭雨杀声血海中犹如不败战神,不由都觉得心慌胆寒,双脚发软。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以一敌众,百里屠苏逐渐力竭,防御有所松懈,便被一枚冷箭擦伤了肩膀。他吃痛地吸了一口冷气,忽觉脚下所踩的树枝一沉,回过头,却是陵越落到了自己身旁。
“人太多,不能一味硬拼!”陵越气色已恢复了些许,与屠苏背对而立,挥剑逼退了几个冲上来的焚天门众,运起琼华剑招五灵归宗,以剑气将他二人护住,紧接着祭起一招千方残光,无数罡剑虚影从天而落,将逼近的妖兽尽数钉死。
百里屠苏已是呼吸粗重,汗湿重衫,迅速地转头扫了一眼,见陵越神色虚弱,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已被陵越拉住胳膊,身轻似燕凭空腾起,足尖踏过一棵又一棵树顶。“先避一避!”陵越道。
百里屠苏手上剑招不停,剑锋掠过之处燃起一片火雨,焚天门弟子横七竖八地倒了下去,树林里枯枝落叶都烧了起来,一片黑烟滚滚。双脚刚落地,焚天门十护法也紧追了上来,十柄弯刀相互配合,织成令人眼花缭乱的影阵,手腕翻动间钢针破空飞来。
屠苏陵越二人并肩持剑,他们剑法本就同出一脉,屠苏火系心法主攻,陵越土系心法主守,进退之间竟是默契十足宛若天成,锐不可当,坚不能撼。
双方正斗到紧要关头,陵越突然心口一窒,浑身劲力顿松,自齿关间溢出一声低吟,抬手用力撑住了额头。屠苏连忙伸手将他扶住,却因撤了剑招而露出破绽,冷不妨背后遭到重重一击,喉头一甜,又强自忍了回去。陵越用剑支地撑着身体,手却抖得厉害,双眼紧闭,眉梢鬓角都被冷汗浸湿。
屠苏挥剑格开几下袭击,拖着陵越便向前跑去,然而没跑多远又生生刹住了脚步——眼前十丈开外便是悬崖,下方是万丈深渊,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