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百里屠苏自睡梦中转醒,身畔床榻已经空了,晴暖日光透过门缝洒进屋内,窗外隐约传来铮铮剑啸之声。
屠苏穿好衣裳,洗漱完毕,拉开门闩轻轻一推。正是芳菲时节,远峰凝碧,山气清嘉,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心神开阔清明。陵越轻衫束发在树下练剑,手中长剑白光潋滟,明如匹练,一道剑气掠过,满树细叶落成一阵翠色的雨。
远远见了屠苏,陵越将长剑轻挽,信手归入鞘中,站在满地的落英中凝望过来。屠苏走到他面前,唤了声师兄,又不知再说什么好,一时间彼此无话。
少顷,陵越微微一笑打破沉默,道:“眼下既无煞气之忧,不如教你御剑,如何?”
“好。”屠苏点了点头,回以一笑。
三尺青锋掠过浮云,惊起数只飞鸟时,紫胤真人正坐在一树山石榴花下,闲读一册经书。云天河依偎在他身侧,因重伤初愈,天稍亮又跑了大半个山头去狩猎,此刻已体力透支,靠在紫胤肩上睡着了。
百里屠苏初学御剑,身法生疏,勉勉强强立在剑身之上,握住陵越向他伸出的手。紫胤远远听见动静,自书页间抬起眸来,略一摇头,示意二人勿要上前相扰。
陵越欠身应了,倒是屠苏一个分神,足下打滑,险些自云端摔下来。陵越见状眼明手快将人一揽,随手接过拂苍云,师兄弟二人同乘一剑,向着青山深处翩然掠去。
紫胤收回目光,向身畔瞥了一眼,云天河枕着他的肩睡得正香,偶有风过,红绡玛瑙似的花瓣堆了满头,正是静好时日。
在青鸾峰小住了半个月,陵越和屠苏相约一道,去向紫胤真人辞行。
是日天已入秋,烟霏云敛,澄水明净,丹枫映红了半山。紫胤真人简略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去,不再回顾,百里屠苏握着剑站在原地,望着恩师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一刻,想起了诸多往事。终于,他屈膝跪地,端端正正磕了个头。
过得良久,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回头,便看见陵越牵着两匹乌骓骏马,在山道入口处静静相候,薄薄夕晖落了满身。崖下云海翻腾,放眼江山宏丽如画。
“走吧。”陵越道。屠苏自他手中接过缰绳,不觉心生恍惚,问道:“去何处?”
骏马抬起前蹄刨了刨尘土,仰首长嘶一声,陵越笑了笑,翻身跃上马背,朗声道:“去天下。”
两骑绝尘而去,踏着金色的夕阳驰向暮雨江天,莽莽红尘。
第一年,陵越和百里屠苏遍访三山五岳,江南塞北,糅合多家武学之长,将自己毕生所学淬炼贯通,寻求剑法一道的大成之境。修持之余,亦携手看遍了山川风物,四时美景。
其后,百里屠苏返回南疆执掌族中事物,长居于乌蒙灵谷,陵越则留在中原探访高士,谈经论道,凭三尺剑振侠义之风。闲暇时,便随紫胤真人精研铸剑之术,或至南疆与屠苏一晤。时日渐长,则分离渐少。
三年后,百里屠苏自请辞去大巫祝一职,将权杖交予风靖,与陵越一道离开了乌蒙灵谷。
又五年,魔域洞开,妖邪出世,乃至干涉朝政,致使时局动荡战火频仍,百姓一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陵越屠苏去往百草谷,协助天罡将士驱逐外敌,守护冠月木和墨者,探求抵御妖魔、泽济世人之法。这场神魔之战牵连三界,持续了七年之久,待得天下清平,两人都已近不惑之龄。
随后两人悄然远隐,于山水间相伴厮守,甚少再涉足江湖。然而关于他们的事迹却在酒肆茶楼中流传了下来。也有人说他们曾陆续收过两个徒弟,将绝学倾囊相授,后来俱成为了声震一方的英侠。
至此,铮铮男儿仗剑天涯,万里河山无处不可去,那一脉风骨亦在世人心中传承,永生不灭。
忆百年星霜,关河奔走,终有月明千山,心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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