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做,是我们擅自给魇定下的约定吧,反正他也不会记得。”夏目贵志唇角带着浅笑。
信乃看着夏目,这约定不仅像是和魇定下的,也像是他和夏目贵志之间的。
他记得了在那古屋里的那晚,他小口抿着酒,夏目贵志就靠在身旁,贵志说要陪他去见那些人,那些信乃一直都想要见到的珍视的人。
信乃觉得,贵志会一直陪着他,见他相见的人,做他想做的事,最后带着他一起回去。等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奇怪的事一件件结束后,最后他还是会陪在贵志身边,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吧。
“好,那就等三四十年后吧。”信乃眯起了眼,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
那年,玲子在镇上遇到了一个妖怪。
那妖怪站在湖边,形单影只,身骨萧立,与漫天暗色的天际似乎融合在了一体,他的头上有着两个卷曲的凸角,墨色的长发在风中无欲地飘扬着,风将那宽大的衣袖吹起,露出了手腕上的红绳。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妖怪了,或者说是几年前便在其他游历的村镇里见过。因为这妖怪脸上的娃娃面具特别引人注目,所以一眼见过了就记住了,但是看上去似乎有些阴郁危险的样子,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惹上麻烦的样子,玲子便走开了。
但是又遇到的话也就代表有缘吧,到底要不要过去问话呢?
“你在做什么?”最后玲子还是走了过去,问了那妖怪一句。
那妖怪缓缓转过身来,黑夜下那双蓝眸透着幽深的光淡淡看着那突兀出现的人类。
“找人。”那妖怪的声音沙哑至极。
“你该不会这几年一直都在找人吧?”玲子诧异地问了出来,回想起前几年遇到这徘徊在城镇里的妖怪,却没想过这妖怪竟然是在寻找一个人类,还寻到了今日。
那妖怪没有回答,只是静默着伫立。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来帮你找吧。”玲子想了会儿笑了起来,“但我要是找到了的话,你就把名字给我当我的手下,怎么样?”
“好。”妖怪迟缓地点了点头。
——“那你在找谁?”
——“初,木村初。”
作者有话要说: 妖怪魇卷END
☆、重逢
“啊!蟑螂!”
夏目贵志伸手抱住了惊慌失措地扑倒自己身上来的信乃,一脸无奈地看着跟树袋熊似的抱自己身体的少年。都不知道这个什么都不怕的信乃,为什么会对一只小小的蟑螂这么害怕。
“我不要住在这儿!”信乃眼神惊恐地还在地上蠕动着的蟑螂,心中直发毛,看着这狭小的房间里都觉得到处都会有蟑螂突然出没。
“好了,这么晚了这里是唯一可以住的地方了。”夏目摸了摸信乃的头发,安抚地说着。
“那也不住这。”信乃连忙摇了摇头,双手紧紧搂住夏目的脖子,眼神异常坚定认真地看着夏目,“要是晚上我睡着了,有蟑螂爬我脸上怎么办?”
只要这么想着,信乃似乎都已经想到了这样的情景,然后身体不由自主寒颤地瑟瑟发抖。
“可是我们没有钱啊。”夏目微蹙眉,轻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在信乃捡起了他的那颗[孝]的明珠后,他们便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一次信乃和夏目倒是有些准备,信乃看到明珠后并没有立刻捡起来,而是等两个人都准备了些行李,背包里塞着些食物和必需品,才一起来到这里。
信乃先醒过来,他还被昏着的夏目用力地搂在了怀里,两个人都躺在了不知道哪里的荒郊野岭。夏目是被信乃晃醒的,两个人在泥地上都是一身泥灰,看上去倒都有些狼狈。
正是夜深的时候,但也不知道到底是几点了,但天有些冷,夏目从背包里拿出了外套让信乃披上,然后自己也套上了一件。他们两人似乎在山腰上,站在高处向远处眺望似乎看到了城镇的灯火,两人便向那有着光的城镇走向山去。
但两人也没钱,就算到了城镇上也找不到住处。
路途中经过了一个教堂,夏目和信乃便请求修女希望能借宿一晚,然后两人便在一个似乎很久没有人住过的尘埃满布,脏乱狭小的房间里落脚了。
“那我们睡草地上露营去吧。”信乃回答得很迅速。
“……好吧。”夏目迟疑了一会儿,看着信乃格外渴望的眼神还是点头了。
夏目想,下次再看到明珠的时候,还要记得带野营道具出来了。
“不行,外面冷,要是贵志你又生病了怎么办?”信乃却又突然把自己刚才的话给反驳了,上次贵志生重病了那么多天的事真把他给吓着了。这样想着,就算再遇上几只蟑螂也好,总比再让贵志生病的好,“我们还是住在这吧!”
“都听你的。”夏目贵志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心里有些暖,明明刚才信乃还是一脸坚定地立刻要走的模样,其实只要是和信乃住在一起那就睡哪里都没有关系。
既然信乃已经决定住下来了,夏目就在着手整理了一下这个小房间。
信乃跑了出来上厕所,在教堂的厕所里出来后,却听到了大门被敲响的声音,深夜寂静,散着昏暗灯光的教堂在这闷声下显得有几分可怖,信乃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又觉得心里发毛了。自己就怕两样,一个是蟑螂,一个是鬼,这下子两样倒差不多占全了。
信乃忍不住想要回去找夏目,但心里又矛盾着大概也是什么无处可留的人想要进来留宿吧。
信乃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没事的,才不会是鬼呢。”信乃默默地坐着心理安慰,然后脚缓慢地颤颤移到门前。
如果是鬼的话,立刻叫村雨出来咬死他,然后转身马上去找贵志。
下定决心后,信乃猛地伸手打开了门,在看清门外的人后信乃的双眼瞬间瞪大。
就连门外的人也是怔住了站在门口。
“庄介?”信乃的声音干涩,就连开着门的双手也颤抖着似乎撑不住那门。
“信乃……”被叫做庄介的男人愣了一会儿后,也诧异地唤了出来。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墨绿宽大的披风似乎将整个人都裹了进去,他缓缓伸手拉住头上的帽檐向后,普蓝色的碎发立刻显露了出来,那双暗蓝的瞳仁,还有那嘴角微抿着的笑容,都落入了信乃的眼眸里。
“苍,你是苍。”信乃顿住了,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并不是庄介,很自然得是不同的感觉所以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分辨出来。
“苍,又是谁?”那个一开始被叫做庄介,后来又被叫做苍的男人笑了出来,勾着嘴角靠在门边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信乃。明明信乃不该认识他才对,这种似乎已经熟悉而且明了的眼神又是为什么,但是能被信乃这样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他和那个庄介的不同,真是令人欣喜的事啊。
“为什么要剪短发呢,原来那个样子很美的。”苍的眼睛微微眯起,伸出了手抚向了信乃的脸颊,他的神色似乎温和下来又带上了些亲昵。
“你……”信乃本想问你怎么在这,但突然想到自己也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是哪里,难道这一次遇到的人便是苍吗?信乃哑口无言,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看起来,似乎认识我呢。”苍的手缓缓滑下了信乃的下巴,然后挑起了信乃下颚让信乃抬起眼看着他,“信乃和我,难道已经在哪里见过了吗?”
被信乃认识的,不是[庄介],而是[我]。
虽然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更令人在意的是,信乃是从何处得知自己的存在,而且为何信乃会出现在此处。
“我,我不告诉你。”信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以前苍的事情,就连一些小事都莫名其妙地浮出了脑海,比如苍偷走了庄介的明珠,还有在毛野面前把自己当挡箭牌的事。这下子,信乃也终于逮着机会可以蒙苍一次了。
“那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很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苍看着表情有些孩子气撇开脸的信乃轻笑着,然后微微俯下头凑在信乃耳边说着,“当时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在体内饲养怪物的感觉如何?”
“能吃能睡能玩。”信乃过了当时遇到苍的震惊,现在的反应也越发自然起来,并没有如同苍的预料露出其他震惊或者失措的表情。
“这么说,那个庄介,也在这里了?”苍的视线缓缓落在了教堂里,那双眼似乎想要透过那昏暗的灯光,看到那教堂深处的地方。
“不,他不在。”信乃摇了摇头。
苍的眼微眯着,倒是没有说话,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你在这里,那我便不留下了。”苍又笑了出来,微弓着身子两只手伸手将信乃抱住,他的头凑到信乃耳边,“抱歉,距离迎接你的日子还嫌过早,我还没有完全集齐。”
苍松开了手,将披风的帽檐拉上又盖住了自己大部分的脸,然后转身就走。
他挥了挥手,声音和身影都没入空气中,随着夜风碎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