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乃右手握剑,紧握住那剑柄垂直向那流动的溪流里刺进去。
瞬间有电闪雷鸣从那刺入的地方闪现出来,淡蓝色的荧光从忽的从整片溪流上流动开来,那光芒同时映照着信乃和夏目惊诧的表情。
在那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流里,被剑刺入的地方像是划开了一道口子般,突兀得出现在流水里,那裂缝里似乎流动着白色的雾气般,完全让人不知道那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
信乃的心跳愈发加速起来,似乎有什么未曾知晓得揭开了一角面纱,他伸手向那里面伸去。
“信乃!”而夏目看着信乃的动作却是紧张地立刻一把拽住了信乃的手。
这情景,太像是信乃捡起那明珠后突然从那光洞里消失的样子,他害怕信乃又会突然消失了。
“这,应该是魇做的。”信乃回头看着夏目的神色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他伸手指了指那剑下像是被扯开的裂痕般,“我觉得没有危险,但是,魇在这溪水里到底藏了什么呢?”
夏目愣住了,他转过头去看,但是光用眼看却也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信乃想探个究竟,而夏目其实倒也有几分好奇的心思,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我先来吧。”
夏目拉住了信乃的手,他先探下身去,将手触碰到了那似乎漫着白雾的裂缝里。
“没事吗?”原本信乃自己打算伸手的时候倒不紧张,现在看着夏目的手伸进那口子里自己却莫名其妙得胡思乱想起来。只怕自己猜错了,要是真的是被封印了有危险的东西却被他解开,因为这样害贵志受伤了该怎么办。
“感觉里面像是有风一样。”夏目轻轻摇了摇头,感觉到信乃握住自己手的力气越来越用力,像是随时准备立刻把自己抓回来一样,他看向信乃露出了一个安慰的浅笑。
“好像抓到了什么。”夏目微蹙着眉,将手从那雾里伸了回来。
在夏目那白净的手掌里,托着一朵小小的粉色桃花。
夏目和信乃同时愣了愣,都像是不禁地看着那桃花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魇和那女孩木村初。
“这下面,到底是什么地方?”信乃茫然地问着。
“那一起下去看看吧。”夏目直觉里觉得并没有危险。
“好。”信乃点了点头,“我先来!”
生怕夏目拒绝的信乃,立刻就先一步往那裂缝里毫无惧色地就跳下去了。信乃想着自己总得比贵志先下来,早一步看看有没有危险也好。要是是从什么高处落在地上,他也不会有什么事,还可以顺便接着贵志。
但真的跳下来的时候,信乃却很快就感觉落地了,而且是落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下一秒夏目也过来了,两人都一脸茫然地坐在草地上,而村雨也随之也变回了乌鸦,扑闪着翅膀从天上飞了下来,然后落在了信乃的肩膀上。
“桃花!”那村雨张开嘴叫着,赤红的眼望着那不远处。
桃花,是的桃花。
夏目贵志抬着眼看向眼前,瞳仁颤抖着。
阳光带着微微的凉意洒落下来,周身的绿草浸透着一种剔透流淌的翠绿色。而在那视野不远处,是漫天遍野盛放的桃花,像是春日里桃花开得正旺的时候,生意盎然,韶华盛极,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空中桃花碎落着,樱色正浓,明明是轻飘飘地纷飞这却恍若重重地砸在夏目贵志柔软的心间上,他透过那漫天红霞的桃花,只看到那深处有一座木屋。
“那里有个屋子。”信乃也看到了,站了起来指着那木屋,“你说有人会在那里吗?”
“不知道。”夏目贵志也站起来摇了摇头,这件事情已经完全出乎意料了。
“这难道是魇的住处吗?”信乃有些奇怪,可是那个一直沉睡在石头上的妖怪也会需要这样桃花盛开的住所吗,更何况这百年来魇是沉睡在土里的才对。
“去看看吧。”夏目牵起了信乃的手向那木屋走去。
两人走进了那木屋,屋里并没有人,一尘不染,简朴却也看得出是个温馨的小家住处。
那屋子里的摆设有漂亮的陶瓷陶罐,精致的摆设品,像是女孩家才会特别留意的细节。
而那镜前也放着一把印着染染桃花的木梳,在那镜下的抽屉里,放着一些首饰品。
“你看这布娃娃,是不是有点像魇?”
信乃指着那床上的布娃娃,那娃娃制作得似乎有些粗糙的样子,圆头圆脸得看不出什么相貌,但是能隐约看出这娃娃有着一双暗蓝的如同魇的眸子,脸颊上有着奇怪的图纹延伸至耳侧,头上也有两个特意做出来的突出的两角。
身上的衣服倒也与魇穿的相似,都是暗色的长袍,但是袖口也勾勒着桃花花纹的样式。
“原来魇长这个样子啊。”信乃也并没有擅自乱动房内的东西,倒是认真看着那布娃娃,“贵志,你说这该不会是魇自己做的吧?”
“应该不是,你来看这个。”夏目贵志回答了信乃。
信乃也立刻将视线转移到了夏目贵志所在的那处,那是个木头的衣柜。
衣柜里打开,衣服不多也不算少,一半都是些深色的长袍,质地柔软,简约却又不失华贵,这些衣服像是谁特意制作出来的,每件衣服上都花心思得在袖口上用微亮的细线勾勒出了似桃花般的图纹,细致而又精巧。
而衣柜里的另一半,放置的都是女人偏亮色显眼的和服。似乎是偏爱那桃花的颜色,大多数的和服都是透着粉色的,或者是带着那繁花的图案。
“女人的……和服?”信乃瞪大了眼,诧异地说了出来。
既然已经可以确定这是魇的住处,那这和服又是给谁穿的?
“这件衣服,我们是不是在梦里见过。”信乃从那衣柜里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件小衣服,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拿了出来,如同梦境里那小女孩穿的那件,款式陈旧而又破烂褪色,衣服上还有着许多大小似乎被擦伤的划痕。
“那木村初,难道说一直都留在这里吗?”信乃抓着衣服的手有些颤抖着,那个女孩后来便一直留在这里,而这些女人的和服也是属于初的才对。
但是那女孩,不是说得了瘟疫后没多久就病逝了吗?
“画!木村初!”那村雨落在了那木桌上,他歪着头看了看那木桌上的画叫了出来。
夏目和信乃走了过去,木桌上是平放着一幅画,那画里是个女人,淡色透着微粉的和服,长发被松松地绾起。女人的手里拿着一个白胖的娃娃面具遮住了半张脸,手腕上系着与那魇一样的红绳,另露出来的那半张脸很漂亮,笑容温婉而又恬静,笑靥如花,眼角下还勾勒着一朵红色的桃花。
这画中的人是木村初,而执笔作画的人是魇。
只要粗略地扫一眼这屋子,便知这就是初和魇的住处。
夏目贵志怔然地看着那衣柜里还留着的那梦境里女孩穿着的小小的破烂的衣服,又望了望那衣柜里女子的长衫,还有那桌案旁放着的空落落的木轮椅。
原来他们相处的日子不是短暂的一年,也不是十几年,而是木村初的一生。
相知相守,相伴相依。这一人一妖却还真的就这般,与世相隔地厮守了一辈子。
夏目贵志想到了魇,那妖怪仍在人世间孤落落地寻觅着初,也许这百年来在玲子之前,魇也曾经找过木村初吧。夏目不由得记起了那木村文哉说的话,他说他们木村家似乎一直都有一位贵人相助,当时他未放在心上,此时只觉着这贵人恐怕便是魇了吧。
食人梦境。
以梦境为生的妖怪。
也许魇在沉睡的时候,便沉溺在了他与初的美梦里。从初时,相守,再到生死相隔,然后再次醒来,忘了梦里的一切后醒来再次寻着初,直至最后回归故土,又重新陷入了那似重回的梦境里。
这样倒也是一直轮回着那木村初的一生,然后便可以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夏目看向那窗外,桃花在风中纷飞飘落,却是永远都落不尽的繁华,也解不开的执念。
这桃花深处,便是魇给木村初的一个家。
“我们也给魇留下一块木牌吧。”等信乃和夏目离开了那幻境后,信乃突然间说出口了,“他要是以后醒来了,估计又什么都忘了。快两百年过去,他一个妖怪到哪里再去找初?”
“好。”夏目点了点头,也不想那妖怪用几年时间一直没有尽头地辗转世间再去找初的后人。
“那我们写什么?让魇再去找你的孙子吗?”信乃肯定那家伙醒来之后又都忘了,肯定不仅忘了玲子,而且还忘了他们两个,单单又只记得那木村初一人的名字。
夏目贵志愣了愣,他看着信乃的脸似乎有一瞬茫然的样子,随后笑了出来,“让魇还是来找我们吧,再过个三四十年,我们再一起帮他重新找一次初,寻回一次记忆吧。”
“三四十年,好远的样子。”信乃微蹙着眉,他倒是没想过这么远的事情,在三四十年后,信乃看了看身旁的夏目贵志。即使在那么久远的时间后,他和贵志应该还会在一起吧,会一起变成老头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