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乃这还是第一次到了港口城市来,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外国大邮轮。
而港口边上也挤满了同样过来凑热闹的人们,都挤挤攘攘地靠在边上看着那邮轮,人声鼎沸的,也亏得信乃声音大才能让夏目听到,只不过估计夏目之前说的那句话信乃是没有听到了。
等到夏目好不容易挤到了信乃身边后,夏目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出了一层汗,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会跑到这港口来看船。
虽然人很多,可是孩子倒也很多,大人们自然不敢让孩子在这拥挤的人群里自己乱跑,要不是让孩子骑在肩膀上,就是紧紧抓住孩子的手。那些孩子的脸上都是激动期待的神色,夏目看着信乃那脸上翘首期待的表情,还倒当真也是如出一辙。
都是个孩子,夏目忍不住抿嘴笑了出来。
“贵志,你说这船里面有多大啊?”信乃好奇地打量着那愈发靠近的邮轮,光看着就觉得很大,他倒是很想进去溜达溜达看看这船里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撂着身子在栏杆上,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夏目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信乃身上,生怕信乃会一个不注意踉跄着从栏杆上翻下去。
“哎,哎!别挤!栏杆开始晃了!啊!”那邮轮越发驶近,后方的人开始躁动地都想往前挤,信乃突然觉得靠着得栏杆晃了几下,还没来记得站稳脚跟,身后的人又撞了上来,那栏杆晃了几下后突然蓦地掉了下来,那靠在栏杆上的几个人连着信乃都跟着那推力掉了下去。
“信乃!”夏目瞪大了眼,惊慌地看着眼前信乃连同着几个人失足落了下去,他连忙伸手去抓信乃的手,才刚抓住手却因为信乃下坠的冲力连带着夏目自己也给摔了下去。
只听到几个人连着扑腾扑腾掉进水里的声音,还有高处岸上的人惊呼慌乱的声音。
“贵志,你没事吧?”信乃提前闭气从水里出来了,然后连忙伸手将手紧握着的夏目贵志从水里拽了出来。而夏目掉进水里的时候呛着了水,猛烈地咳嗽着。
“没,没事。”夏目贵志被水呛得难受,咳得连眼眶都红了起来,他喉咙口发出的声音都有些沙哑,口腔里蔓延着海水的盐味,信乃连忙伸手拍着夏目贵志的背。
“我们……”夏目贵志本想说我们先上岸,没想到有一股重力袭上了自己的右脚,整个人扑腾一下又落进了水里去,脸完全埋进了海里。
“贵志!”信乃急得声音都颤抖了,他连忙伸出双手猛地将夏目的身体又从水里拖了起来。
“有人在拽我的脚。”好不容易又将头透出水面的夏目贵志深吸着气,呼吸急促,他也没伸腿去摆脱那个人,大概是哪个不识水性的人落了水里慌忙中才抓住了他的脚。
信乃连忙反应了过来扑进了水里,划着水沉入了水底,果真看到有人正抓住了夏目贵志的脚。
银色的短发在水里如同光滑的丝绸般漂浮着,浅色的衬衫在水的波纹里飘扬,那男人面容俊秀至极,紧闭着眼,神色有些痛苦,但仍然伸手紧紧握住夏目的脚像是救命稻草般。
信乃的动作一滞,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水里的人。
这个人是——犬阪毛野。
突然听到破水的声音,信乃恍然看到本来极力支撑着浮在水面上的夏目又落进了水里,信乃也来不及多想,赶忙游了下去,一把抓住了毛野的另一只手将那男子用力拉了上来。
“咳咳!”毛野一被拉出水面立刻猛烈咳嗽了起来,然后仰起头来,大口喘息着。
“信乃,你没事吧?”好不容易终于可以浮出水面的夏目贵志,没顾得一脸的水立刻寻找着信乃的身影,就连视线都被水浸润得模模糊糊的只勉强看得到几个模糊的身影。
“没事,我在这!”信乃连忙说着,这下夏目才安心下来。
“你们快上来!”转眼就看到有小型的小船已经在了附近,刚才落水的几人正一个接着一个被拉了上去,船上的人正在向还泡在水里的几人挥着手。
等信乃三人上了船之后,终于都可以为这次的小惊险松了一口气。
犬阪毛野坐在船上,原本惊慌错乱的心情也缓缓平复了下来,他努力深吸着气缓解之前突然坠入水中的恐惧,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看向了周边的人。
他本来站在边上不至于落水,哪知道不知道被哪个落水的蠢货竟然直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也掉进水里,他虽然不识水性却也知道要划水,却不知道怎么却越划越沉下去了,最后记得直接挥着手开始乱抓。
然后……好像拽住了一个人的脚。
毛野内心突然涌起了一阵后怕。
要是落水了有人死命地拽住了自己的脚,还拖自己下水,他肯定生气得就一脚踹下去了。
也亏得这个人这么好说话竟一动不动地让自己抓着。
犬阪毛野抬头才发现那两个人也正看着自己,毛野勉强可以辨认出来,那个紫色头发的孩子是拉自己出水还带到船边的人,而那个在孩子身旁亚麻色碎发的少年就应该是被自己抓住脚的人吧。
“真是谢谢你们了。”毛野深松了一口气,终于觉得自己恢复了过来。
信乃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愣愣地看着毛野,而夏目因为信乃的神色有些奇怪,也没有吭声,只是静默着神色关切地看着信乃。
这两个人反常的表现倒是让犬阪毛野觉得怪异了。
犬阪毛野记忆里他自己都没对人说过谢谢,倒是这两个人竟然毫不理会地默不吭声。
“看够了吗?”在信乃注视的视线下毛野的声音也有些冷了下来,视线撇开,他用衬衫的衣袖抹了下脸上的水,这样微冷高傲的神情倒是更加符合信乃记忆里的犬阪毛野了。
信乃微张了张嘴,声音却像是卡在干涩的喉咙口般说不出话来。
他记忆里的犬阪毛野是什么样子呢?
至少是和眼前的人,截然不同的。
应该是有着银色如月华般的长发,即使穿着纯色的和服却依旧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高贵而又冷清的犬阪毛野,然而这个人的眼底总是潜藏着仇恨与悲哀,手中握剑的时候有种让人惊惧的气势。
记忆最深处的犬阪毛野,在狰狞得触目惊心的血迹里一步步走来,他身上纯色的和服被跳目的红色却沾染,胸口涌出的鲜血从温热到冰凉,一点点低落在地面上。
这个男人伸出颤抖的手,却用窒息的力道抱住了自己同样颤抖得不像话得身体。
[信乃,好好活下去。]
那句话,一字一字恍若深深地烙印进信乃的脑海里一样。
却又如同噩梦般,在初来这个世界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将信乃全然扼住在濒死的绝望里。那些夜晚里的梦境,虚幻却又真实,最后只剩下愈发蔓延开的鲜血,晕染着肆虐残忍的猩红,痛苦侵占住他的五脏六费,狠狠地肆虐开来无法安眠。
他似乎一直在做醒不过来的噩梦,即使清醒后,那涌动的感情也一刻都无法平息。
而现在亲眼看到犬阪毛野的那一刻,那句话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杀害了所有珍视之人的现实,只有自己孤独存活的现实,在最后一刻却仍然被毫无怪罪的谅解,甚至于要自己好好活下去。
这一切都恍若残忍地切割着神经般,信乃浑身似乎突然陷进了冰窖般冷得不像话。
“喂,你,没事吧。”毛野倒是突然间不安起来,看着眼前那漂亮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蓦地脸色煞白,就连那双透亮的眼眸里似乎涌出了水光,那悲伤的神情无法掩盖得便全然显露了出来。毛野有些慌乱起来了,不禁开始懊恼是自己刚才态度差了还是什么了,怎么这小孩就露出这副表情了。
信乃的后颈被人温柔地抚上,并不重的力度将他的头靠在了一个人的胸口。
夏目伸手将信乃抱住了,左手搭着信乃的背,右手用轻柔的力度抚摸着信乃的头发,夏目低下头靠在了信乃的耳侧轻声地说着,那语调却温柔得让信乃想要落泪,“没事了。”
信乃的身体颤了一下,头顺从地紧紧埋在夏目胸口,双手缓缓抬起拉住了夏目的衣角,然后闷声着点了点头,却没抬起头来,身体却开始颤抖了起来。
“可能是刚才吓着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吧。”夏目贵志抬起了头看向了犬阪毛野,看到那人正是一脸有些无措担忧的表情,夏目微抿了唇浅笑着说了出来。
“是吗?”犬阪毛野抿了抿唇,依旧有些慌乱担心的眼神看着低头埋进夏目怀里像是在哭的孩子,虽然觉得这解释有些奇怪,但好像也只有这种可能了吧。
夏目贵志浅笑着向毛野点了点头,然后也没再将注意力放在毛野身上。
毛野只看着亚麻色碎发的少年一只手轻柔地抚着那紫发男孩的碎发,低着头压低声音地似乎在不断安慰着那男孩,而那男孩依旧是低着头身体一颤一颤的,似乎也在轻声地应答着什么。
过了会儿,那男孩用脸贴着少年的衣服抹了一把,然后缓缓抬起头来,像是偷偷摸摸般地露出了一双红红的眼看向了犬阪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