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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谢子舒)


  他记得当初他亲自退亲时,那个女人一脸平静,无纹无波,她说,“其实你也没有很喜欢我。”
  那时的他笑了笑,“你也是。”
  他曾以为这个人只会把一颗心献给抗日,献给革命,献给偌大家国,献给被她视为真理视为信仰的马列主义,可原来,她也会失去理智,失去向来自以为傲的安定镇静,她也会……为了一个人而喝得酩酊大醉,不知今夕何夕。
  “她……”明台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翕唇开口,声音沉至无边夜色里,“她托我转交你一件礼物。”
  他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那块腕表,慢慢递到她手上,“她说……怕是不能陪你一起过年了。这块表,权当作新年礼物。”
  拴着你,你就不会再逃走了,不会再留她一人,在原地苦等着,把所有黄昏暮色等成黯淡星光。
  这些话语,在心间翻涌了许久,却终究不忍道出口。
  那些隐晦的情感,或许连曼丽自己也没想清楚。他不想多言,更不想失言。
  陈锦云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那块表,咔咔嚓嚓的转响声在寂静里敲打心房,敲打得筋络缠乱,敲打得血肉模糊,敲打得死亡与生命的连接处一片混沌暗影。
  明台看她这模样,张张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迟疑片刻后终究沉下心,“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顿了顿,寒冷的空气涌入口腔,舌头一阵僵直发麻。
  “可是陈锦云,你当初,究竟是为什么抛弃她?”
  ……
  当初,是为什么抛弃她???
  陈锦云被震在原地,那苍白的脸色褪去了无形的艳光,“你……说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明台眉目间一片惊诧,“当初曼丽患了花柳病和伤寒,被赶出天香楼外,一个人在大树底下等死。”
  程锦云扶着墙壁的动作停顿在原地,整个人僵硬至极。
  “后来,你见了她,上前询问她情况,对她温柔示好,还问她愿不愿意跟你一块回家。可结果……一当曼丽说出自己的病情,你就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她一个人,空等了许久,等得夜色发凉,等得大街冷清,等得再无一人。”
  明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听不出是埋怨、愤怒,还是心疼、难过。
  “是……她?”程锦云似是魔怔了,恍惚着的声音艰涩沙哑,“是她……”
  原来是她。
  这真心的戏,竟被当了个假。
  她反应过来地凄厉一笑,笑声震破暗云,划过凝滞,抖落夜色寒霜。
  “难怪她一开始如此针锋相对……难怪她会说我们从未见过……难怪……难怪!”陈锦云喃喃着,“她怎么这么傻……等的人还没来,不是被抛弃,而是对方还在来的路上啊!我跑遍了小半个上海的医馆给她找大夫,回去时才发现,早已空无一人……为什么不亲自问问我……为什么不问我……”隐隐的,竟是带上了哭腔。
  她趔趔趄趄地向前两步,用颤抖的手扯住明台的手腕,眼里汹涌着点燃暗色的痴狂,“告诉我,她葬在哪?我要去见她!”
  明台抿紧唇,没有回答。
  程锦云更加用力地摇晃着他,“说啊!”
  明台皱着眉转过头去,艰难地从嘴里吐露出三个字。
  “……乱葬岗。”
  她愣了一瞬,像是被按下了开关,所有的疯癫慢慢褪去,摔落于空寂虚无的深渊中,碎得一塌涂地。
  乱葬岗……乱葬岗。
  那人多爱光鲜啊……可怎么偏偏,被葬在那?
  程锦云仰起头,无声地收回薄泪,眉睫间是月亮倒映的深埋哀恸。
  摇曳的树影如水哗啦,明台看着那个在彻底崩溃后咬牙重组的女人,眼神不忍,可犹豫了几番,终究还是没能出口安慰。
  有些流血的伤口是治愈不了的。它们除了腐烂,再无其它结局。
  沉寂中,时间悄然流逝。夜风把一地残梗吹得翻来卷去,也把浸润着水意的眼眶吹得干枯荒涸,蒸发殆尽。陈锦云抹抹眼角,似是恢复了正常,“……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吧?”。
  明台似是忆及了什么,沉默了下,“还剩最后一步。”
  听此,她笑了笑,尾音的颤抖微不可闻。没想到的是,就在刹那间,她抽出了一把枪转身抵在明台额上,两眼幽深得似是沉浸在绿汪碧潭里,没有半分醉意,“既如此,小少爷可愿与我走一趟?”
  明台屏住呼吸,神经绷紧到极致。
  他从未没想过,程锦云会拿枪顶着他!
  两人本就是好友,再加上于曼丽的关系,他对她从不设防戒备。“你……”
  “走吧。”程锦云没再犹豫地一推搡,他磕磕绊绊地向前行,像是被绑上死刑架的囚徒。
  “哒、哒……”
  走出暗色深沉的小巷,街上空荡无人,冷清至极。
  一路蜿蜒回绕,趑趄趔趄,喑哑压抑,明台终被赶往了黥面人的流放地。
  那是……程锦云的屋子。
  进屋后,程锦云打开昏黄的小灯,一语不发地给他绑上绳子,一捆捆地扎牢、绑得结实,又搜去了他身上所有的刀片,防止他半路逃脱。“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是明晚吧?”程锦云没有看他,淡淡别过头去。
  “什么?”
  “行动。是明晚吧?”
  明台一愣,而后回过神来,望着那鬈发垂落一身曼妙的女子,呼吸骤然一紧。“你不会……你不会是想要……”
  狭窄逼仄的屋子里,灯管发着朦胧的暗光,摇摇晃晃。空气里浮散着尘埃,细小的光点流动着,隐隐绰绰。
  程锦云在一室寂静里轻轻地嗯了一声,像是回答明日行程般轻巧。
  “你去干什么?!死了一个两个还不够吗?!!”明台面目扭曲,咆哮着想从椅子上站起,却挣脱不了绳索,徒徒地扭动挣扎,做着困兽之斗。
  “你有牵挂,我没有。我是更值得赴死的战士。”程锦云抬头望着他,眼里满是决绝。“告诉我,密码本藏在哪?”
  明台深吸一口气,彻底闭上了嘴巴,眉眼间一片坚决。
  “明台。”程锦云俯下身来,和他平视。那清醒的神色,却像是被昏沉灯光勾勒上了一两分未褪的醉意,“明台,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得到。”
  “而且……我还有一个未完的约定。”
  “明台,告诉我好不好?”
  我还要……去找她。
  还要代她去完成未完的任务。
  还要与她,共看山河收复后的明月红日。
  约定?
  明台看着那人明明入魔却一派认真的神情,不忍地转过头去。
  他知道□□有自己的情报渠道,所以程锦云才会这么快就知道曼丽身亡的消息。
  可是……
  闭上的双眼轻颤了颤,他悲凉如水的声音终是缓缓流泻出口,却不复疏朗清越。
  “在她肚子里。”
  除了剖腹,再没有其他办法。
  程锦云一颤后点点头,站起身来的姿影像是向死而行的风信子。热烈盛放,却只开一次。
  她走至桌旁,拆开了一封信,眉眼温柔得像是见到了极美的梦境。片刻失神后,她提起笔又在信末添了几句,然后小心翼翼地吹干了墨水,掏出那块腕表,把信纸压在表下。
  “明天过后,会有人来给你解绳子。”
  说完这么一句,她向明台敬了战士的一礼,接着没有半分犹豫地打开门大步跨了出去。
  那坚定的眼神里,是燃烧的火焰。
  是不变的信念。
  是四万万同胞染血的墓志铭。
  是……
  不朽的一句“抗战必胜”。
  抗战必胜。失地必收。山河必复。
  中国,必存。
  1941年10月27日晚,□□地下党员陈锦云同志于上海乱葬岗,在找到第三战区密码本后假装失手,趁机挟持了汪伪政府76号特工总部情报处处长汪曼春,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自爆而亡。
  那一夜,震响不绝。
  上帝的烛灯被彻底打翻,滔天的火光燃烧了整个东方,炽烈的焰苗吞没了大半个个乱葬岗。轰隆的声响错杂成踢踢踏踏的大马群的蹄声,翻滚成石破天惊的滚滚雷声,炸响成那人临死前轻微若无的笑声。
  这一次我踏险赴约,以死践诺。
  你记得等着我。
  ……
  别再错过。
  明台在震耳欲聋的翻天浩响声中淡漠地抬起头来,两眼黯然无光,心如余烬死灰。
  他看着那油灯飘飘忽忽,看着从窗口涌进的夜风把腕表吹翻,把信纸吹落,他看着星光从闪烁到轻淡,看着月夜从空濛到昼亮,他看着有人进屋松开那绑了一天一夜的束缚。
  “呼呼……”地上,是那张洁白信纸在风中翻滚。
  甫一站起身,他就腿一软地倒了下去,整个人摔在嘎吱的地板上,发出闷重的声响。
  可是不管不顾的,他匍匐着向那张纸爬了过去,通红的眼眶里是麻木的执着。
  信末,只添了寥寥几句话。
  “此书固劝友人入党,现作遗信,得示拳拳赤诚之心。
  百年风雨,山河飘摇。吾国今危在旦夕病入膏肓,万计志士赴汤蹈刃以血灌土,冀望中华得以复立于民族之林。余虽为区区女流之辈,亦有救国存亡之志。家国有难,又怎敢辞?!云依违悖令,自露身份,该当一死,然冰心可鉴,苍天可怜,望组织允留党籍,全吾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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