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总受外史之百花缭乱 完结+番外 (天北空南)
他死命挣扎着弓起身子。
想要拂去脸旁的乱发,想要拢好发簪,想要整理好衣衫,想要遮住自己的脸……
无奈动了几次,身子却沉的不能自已,除了痛觉还保留在身体上外,剩下的什么都没有,哪怕是弓起手指的力度。
嫣红的血如注般,顺着冯渊的小身板汩汩的直往外流淌,浸在着身下那土黄色的泥土里,被染成上了漆黑的颜色。
世界好像戛然而止了,在最后一个声音灌入他的耳际时,思绪沉了。
“爷——!”是福宝。
鲜血淋漓,灿金的衣裳几乎被触目惊心的艳红覆盖。
妖冶,可怖,宛如从地狱里爬出的野鬼,受过了酷刑之后倒在那里蜷缩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爷……!”凄厉的哭声似乎穿上了九重天上去。
“爷……爷,你忍忍,别睡!我现在……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福宝抱着浑身是血的冯渊疾步跑在金陵的小路上。
“爷……您……千万……千万……要挺住啊!”福宝哽咽的哭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滴滴滚在冯渊那破落的金衫上。往常冯渊作势要他背自己,福宝拼出吃奶的劲儿,也就只能背个十几米,这次抱着冯渊从金陵大街直直的绕过了三条小巷也没歇过一次。
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又好像被压榨干了似的。一停,就会倒下。但他知道,此刻不能停。
“爷……您别睡……别睡啊!”福宝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是冯渊却听不到了。
“快开门啊,快开门啊,王大夫,您快开门啊,我家爷快不行了,您开开门啊!”福宝抱着奄奄一息的冯渊砸着王郎中的门。
“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事儿啊?!你催什么催,合着不是你们家的门,咣咣的就砸,砸坏了你赔啊?!”王郎中嘴里叼着一根黄瓜嚼着出来,刚刚和自己家的七大姑八大爷舌战一番,现在正怄气了,黄瓜被他咬的卡拉卡拉的响,渗人的很。
即使冯渊此刻晕的是人事不省,但耳朵接收到这么渗人的声音。发自身体本能的,命根处似有一阵凉意涌动——所以窝在福宝怀里的他似有若无的抽搐了一下。
王郎中斜睨了眼福宝,又睨了眼他怀里的冯渊:“我们这儿是郎中馆,不是停尸房,福大爷您要是有事儿出门左拐,现在去了那里还正好打折呢。”说着就要关门。
福宝一脚踹开门,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哗哗的还直流,扯着嗓子就朝他嚎起来,声音狰狞而尖利:“你睁开眼睛瞧瞧,这是我们家爷!万一我们家爷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告到伍县令那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郎中被他这一喊得后背发毛,又听到伍花肉的名字,手里的半截黄瓜吓得甩出去老远,急急的就迈出脚把浑身是血的冯渊接在怀里,匆匆的就朝家里走:“您怎么不早说,我还当是谁呢。”又问:“怎么冯少爷受了这么重的伤?”
福宝用袖子直抹眼泪,呜呜咽咽的追了进来,也没回王郎中的话,急切的问:“你快瞧瞧,我家爷怎么样了?!”
王郎中把他平放在榻上,望了眼已经惨白的脸,叹了口气,摇摇头:“还未可知。”
福宝登时就急了,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给王郎中磕了三个响头,脑袋上都磕出血印子来了,也无暇去顾及:“您一定要就我家爷!”
王郎中瞧着他磕的满脸是血,有些于心不忍,连忙把他拉起来:“这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你也别磕了,等你家爷治好了我还得腾出手来治你。你先出去帮我拿盆水来。”
福宝应声,撒腿就出去了。
片刻功夫,就端来一盆水。
冯渊脑袋晕晕的,只觉得身体上有热流划过,一会儿又变成冰冷冷的东西,贴在红肿发热的伤口处。神思恢复了片刻清明,身体略略减轻了痛楚,但很快,还是犹如沉到深不见底的湖底中一样,什么感觉都消失了。
人是被福宝和喜宝搬回冯府的。
王郎中说,就这两三天,能挺就挺过去了,不能的话大罗神仙也没法子了。
福宝搅着衣带直掉眼泪,“都是我没看好爷。都怪我呜呜呜……”
喜宝一把把他揽进怀里:“爷没事的,一定没事的。”翻来覆去也只是这两句单薄的话。他本就不善言辞,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怎么说出口。
福宝窝在他怀里,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胸口。
此刻多亏冯渊晕在床上,要是醒着,估计又得被这场景给气的吐血三升,当场去佛前念经。
似被什么牵引着一样。
冯渊迷迷糊糊的,思绪似周游在九天之外,又好像依然是在身体里苟延残喘。忽近忽远,忽明忽暗,就像摇摇欲坠的风筝,虽然快落了,但还是乘着风挣扎那么几下。
此刻他感觉就是如此。
十九年的过往历历在目,走马灯似的一幕幕的在冯渊眼前放着。
他看到自己被人打鲜血淋漓的,气息奄奄的以一种很难看的姿势趴在地上,发丝夹杂着土黄色的泥,脏兮兮的,比城南的叫花子抹的还像叫花子。面前又一闪,自己甩着扇子,弯着那双狐狸眼有些不爽的坐在刘半仙的摊子前和他胡侃,他柔着眉眼,说“渊儿,你有难。”又一转,这次是自己光溜溜的窝在地上,捂着肿了老高的锥子脸可怜巴巴的瞅着夏蝉儿。
一幕幕,一帧帧,就在眼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播放着。
冯渊以局外人的姿态静静的瞧着这一切。
早些年,常听见茶馆里拿着醒目,扇子,手帕的说书先生,咬字精准,掷地有声,声音若击玉磬。冯渊小时候很喜欢坐在茶馆里,呷着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慢悠悠的嚼其中的人心韵味。
其中最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并不是人妖情未了,秀才恋上千年妖精,富商撞见已亡人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相反,冯渊这个奇葩反而对所谓的瞬间的走马灯很感兴趣。
说书的先生说,这个走马灯很厉害!厉害到连六岁扒鸟窝,三岁玩泥巴,奶娃娃光着屁股都能照的清清楚楚。
冯渊忍不住好奇问,那先生还故作神秘的捋了捋发丝,只幽幽吐出几个字“请听下回分解。”
于是第一次,冯渊便对这个没啥腹肌的说书先生下手了,只为了提前一点听完那个所谓的下回分解。
冯渊问的细致,那先生讲的也细致。
如今,细致的和几年前一样,一样一样的,从冯渊被打开始一直放到了十岁玩泥巴。
冯渊叹,自己这次真的要挂了。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有主角光环的男人,是全金陵男人的爱慕对象,命中贵到有守护神保护着他,但是没想到,其实只是自己中二没毕业而已。
这次……是真的要挂了。
☆、命中贵人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还掉了一个收藏……窝收藏本来就少了嗷qaq(作者君以蔫,需要收藏和评论才能补充能量qaq)这里还是跪求各位小天使们的收藏评论嗷qaq……
走马灯兜兜转转的,已经回放到冯渊八岁那年,踩着雨后小水坑摔了个一嘴泥了。
冯渊有点不想看,不想看自己这么惨不忍睹的童年……但这还是不由他做主似的,还在继续往前……
一直放到了三岁那年。
有个衣衫褴褛的道士和一个同样褴褛的癞头和尚,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个道士抱着自己,很亲昵的说,十年后,你必有一难,只要服下这颗珠子,便可保全你性命无忧。
又一转,那个和尚又说,你倒是从中插手做什么,坏了人家两个的好姻缘。
接着,那个道士就哭了,哭得很难看,比冯渊娃娃时期摔了个狗啃泥,完了之后还含着满嘴的黄泥哇哇大哭还难看。
这还没吐槽完呢——
很快,思绪又像是被什么扯了下去。
大片大片的黑暗在周身肆意的蔓延,像一只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把自己捆绑缠绕住,拖着他不住往下的沉,沉,一直把他坠到底。
还有一种说法,是回光返照,冯渊记得那个说书人同样说过这个。
身体好沉,沉到像是被灌了铅然后又被扔进了深海,连呼吸都很费力。身体被痛觉覆盖,每一寸都想是被人活活的把骨头打断又重新的接了起来,一次又一次,一直在轮回。
不知这种状态持续了多长时间。
只记得,最后一次,却又倏地像被解放了似的,眼前有光明乍现……
努力了几次,终于抬起了千斤重的眼皮。
惨白的脸上,长而向上微卷的眼睫抖了一下,像只垂死挣扎的黑蝶。
冯渊醒了。
也是最后一次醒了。脸上擦着好药,几天都没能消下来的淤青红肿很诡异的居然全都不见了。那张锥子小脸此刻惨白惨白的,原本那淡粉色的小薄唇此刻也像染了艳红胭脂似的,红的惊心,红的可怖,仿若那张樱桃口随时都会张开血盆大口把人活活的吞进去。
守在旁边的福宝发现了自家的爷醒了,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惊喜,自然也自动无视掉冯渊那可怖的变化:“爷!您醒啦!太好了!大夫说您要是醒了就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