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文才傻乎乎重复,他脑子里只想着,祝英台真好看,怎么以前没觉得他这么好看。
祝英台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融化在山风中。
他说:“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
马文才抓住他的胳膊,紧紧的,他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一刻,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们眼神交汇,然后同时笑起来。
“信斋,逸华,你们快跟上!”梁山伯站在几丈外冲他们招手。
马文才松开手,赧然一笑,向前跑去。
祝英台笑着跟上,道:“当心,别又摔了。”
马文才脸一红,道:“我那是走神了,再说,我晓得你一定会扶住我。”
祝英台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捏捏他耳垂,道:“对,我一定会扶住你。”
梁山伯见两人关系似乎突然又亲近起来,松了口气。前几日不厌居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奇怪,连他都觉得不舒服。
一群人来到山顶,只见视野之内,天地广阔辽远,心中也不觉涌上一股豪情。
不知是谁最先开始,发出一阵长啸,在山林间回荡,惊起无数飞鸟。
马文才也跟着叫起来,这一段时间里的忐忑与忧虑都一扫而空,更浓郁的激切兴奋似乎也只能如此抒发。
祝英台还是像以前一样,站在他身边看他,眼神仿佛在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在。
回到书院,已是下午,马文才仍乐呵呵,他手一挥,道:“诸位,今晚我请各位喝酒!”
“好!”自救会的人凑起热闹。他们也晓得马文才是一时兴起,没什么准备,等到了时间,大家也都各自带了些点心吃食。
马文才因为满心高兴,谁叫他喝酒他都来着不拒。
祝英台无奈极了,但也不得不承认,见马文才这样高兴,他心中更加安稳。这让他知道,马文才的真心不比他少。
见马文才实在喝多了些,他偷偷叫三七将马文才的酒换成了水。
马文才喝了,觉得不对,瞪了三七一眼。三七瞧瞧往旁边一指,祝英台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马文才脸上又换成笑,乖乖把水喝下去。
酒酣人醉,马文才晕晕乎乎坐在原地,托着下巴看祝英台将学生们一一送走,他一个劲地傻笑。
祝英台长得好看,又聪明,又会待人接物,真是特别好,特别好。
这个特别好的人,现在是他的。
想到这,马文才嘿嘿直笑。
祝英台走到他面前,拿手捏他脸颊,道:“傻笑什么?”
马文才也不恼,盯着他瞧,道:“我高兴,特别高兴。”他突然一伸手,往祝英台那儿扑过去,抱住。
祝英台没办法,两手分别拽住马文才的两只胳膊,把他提起来。
马文才软绵绵地又往祝英台身上一歪,搂住了他的肩膀,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似的。
祝英台愣了一下,环住马文才的腰,轻轻松松向上一提,像抱孩子似的将他抱起来。
马文才兴奋地哈哈直笑,直到祝英台将他放在床上都还不肯松手。
三七在旁边看得都傻眼了,连声对祝英台道歉。
祝英台笑着摇头,道:“你去把醒酒汤端来。”
三七应声,急急忙忙端来一碗早已备好的醒酒汤,按祝英台的吩咐放在床头案几。
等三七离开,祝英台道:“逸华,松手。”
“不,不松。”马文才脑袋顶在祝英台颈窝,边说边摇头,头发蹭得他心尖发痒。
“再不松手,我可要不客气了。”祝英台放狠话,声音却狠不起来。
马文才抬起头,笑嘻嘻道:“你给我亲一下,我才放手。”
祝英台嘴角缓缓勾起,点了点头。
马文才眼睛忽地睁大,他头一抬,凑到祝英台脸颊边,一触即分。
“还要再亲一下。”他道,又在另一边脸颊上轻轻一吻。
“最后,最后亲一下。”他看着祝英台,嘴唇狠狠压上了对方的唇。
唇齿间,酒意熏人。
第30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公子,车已备好,该出发了。”
听到门外三七的喊声,马文才无声叹气,站起来。
祝英台将手炉塞进他怀里,拍了拍,道:“我先给你拜个早年,一路当心,不要受寒了。”
马文才点点头,走出屋子。门外寒气袭来,他轻咳两声。
祝英台走在后面,从他身后帮他将披风上毛茸茸的领子围得紧了些。
两人默默走到院子外,马文才冲祝英台摆摆手,道:“外面冷,你回屋吧。”
祝英台只是点点头,却没有动。
马文才笑了笑,抓住他的手,握了握,又道:“我回去了,也给你拜个早年,明年再见。”
他转身上了牛车,又从车窗探出头,向祝英台挥手。
江南腊月,温度不算低,却湿冷得很。马文才比往年也更怕冷了。
车里放了个小炭炉,并不冷,他却还是将手中的暖炉抱得更紧。
回到府里,过年的气息浓厚,马文才笑眯眯地瞧着下人们做准备,心里忍不住就要惦记,算日子今天祝英台该出发回家了,算日子今天祝英台该到家了,算着算着,都忘记自己亲兄长到家的日子。
等小琛儿到了,这府里整天都被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声包围,更添庆祝新年的氛围。小琛儿这次认得人,一见到马文才就抱着不撒手,要他带着玩积木。
马文才反正对府里的事情帮不上忙,便专注带小孩儿。连他嫂子乔氏都说,跟着马文才,小琛儿性情都开朗了些。
过完年马文才就要二十了,不光是陈氏,连马太守和马文远都开始惦记起马文才的婚事。他们不好直接开口,便对陈氏提了提,提醒她做些打算。
陈氏还记得,中秋时她曾随口对马文才说起过,可那是他丝毫不乐意。
可这事儿总归要说,她便找了个不忙的日子,将马文才单独叫来,道:“文才,你阿父和阿兄这两日都和我说起你的婚事,你自己可有什么打算?”她想着,总归马文才也不做官,不必非娶个世家女,若是有自己喜欢的,她更愿意依着他。
马文才脸色却忽地白了。
自从重九节与祝英台互通了心意,他们两在不厌居里过了好几个月的舒心日子,他也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竟完全忘记了家里可能的态度。
陈氏见他表情不对,心里也是一颤,道:“你若是有喜欢的女子,便对阿母说,不必担心。”
陈氏越是宽容,马文才就越觉得愧疚,他走到陈氏身边,慢慢跪下来伏在她双膝上,不敢看她的眼睛,道:“阿母,我,我没有喜欢的女子。”
“没有?没有也好……”
“可是,我有喜欢的男子,”马文才打断她的话,声音颤抖着,道,“我喜欢的,是祝英台。”
陈氏静了一会儿,犹豫着道:“阿母晓得,现今有些人家喜欢和男子一起,只当是玩玩倒也不要紧……”
“不是这样,”马文才道,他抬起头来,眼睛发红,道,“阿母,我是想同他成亲的这样喜欢,不是那样。”
陈氏手一颤,摸摸他脑袋,道:“儿,你先回去,好好想想,阿母也好好想想。”
马文才眼泪已经掉下来了,他一直打定主意要父母顺心,可他也不想轻易放弃。但陈氏已不愿意再多听,只让他回去,他只得听从。
回到自己屋里,与祝英台相识至今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最后定格为一张温和的笑脸。
祝英台常常这样笑着看他,不声不响,不过分热烈也从不冷淡,像水和空气,柔软、坚韧、包容,也无法割舍。
夕食时,马文才顶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去了后堂,言语表情似乎都全无异样。
然而晚间,马太守将他叫了过去,刚到就是一声喝:“跪下!”
马文才低着头,跪下了,半个字都不解释。
马太守似乎气得不轻,手指着他哆嗦了半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又喊道:“藤条呢?把藤条拿来!”
陈氏把他拦住了,抹着眼泪道:“大人,文才过年才被打得昏迷不醒,现在身体又还虚着,你会把他打死的!”
马太守“唉”得一叹,道:“那你说,他这样的逆子要如何管教?我以为他受了教训,晓得道理了,结果呢?要和一个男子成亲去?”
马文才看他气得脸都红了,血管突出,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道:“阿父,阿父你打我吧,别气坏了身子。”
陈氏在一旁低声劝慰,连马文远那里都惊动了,赶来问发生了什么。马太守看马文才跪在那儿缩成一团,不时还咳嗽几声,心中也是痛,摆手道:“你回去吧。”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马文才差点就想说,我什么都听你们的,想到祝英台,又忍住。他也想解释,喜欢男人并不是什么错误,可又怕反给父母火上浇油。
他默默离开,心想,他是个男人,该认真去想个办法,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