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在前面带路,我跟在他的后面。亚当和大多数父亲一样,比较沉默寡言,我则是担心多说多错,也没有主动开口,我们就一路沉默着往目的地走。采月见草的地方似乎并不近,我们从月亮刚刚升起到月亮当空的时候依然没有到。
“早上你去了哪里,为什么和该隐一同出现?”亚当突然开口问道。
“我睡不着,就想出去走走,就遇见该隐了。”我说的也算是实话,所以态度还算坦然。
但是亚当探究的目光还是叫我有些紧张。好在他只看了我一会儿,就转过头去继续赶路。
“月圆前后,不要同他走得太近。”亚当说了和夏娃一样的话。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你忘记上次的教训了吗?你跟着他出去,结果就不见了,我们找了你整整三天,他回来了,你却被埋在麦田里。”
“如果不是我们找到了你,你也许就没了性命。”亚当原本还算平静的声音里到底染上了一丝怒气。
“我跟着该隐?”
把亚伯埋在土里这项罪名该隐早就向我招供过了,我听到了也没有怎么吃惊。只是我原本以为这一切都是该隐有主动性的预谋,现在听亚当的意思,亚伯竟然是主动跟出去的么?
“该隐每逢月圆前后就会消失,那是因为他蒙神召唤要去聆听圣谕。神垂爱,才有此殊荣。你不可去争。”亚当摸了摸我的头,“你那天执意跟踪他前去,结果就受到了神罚。你切不可忘记那次的教训。”
“我知道你喜欢同该隐呆在一起,以前便是如此,但是他与我们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呢?”我故作天真地问道,“他难道不是和我一样,都是父亲和母亲的儿子?”
亚当叹了口气,投向远处的目光有些复杂:“是,他和你一样,都是我和你母亲的孩子。但是该隐最蒙神的恩宠。”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是这片土地上降生的第一个生命吧。”亚当脸上神色缓和下来,嘴角的笑容里多了些怀念的味道。
我还想再问点什么,目的地到了。
月见草是一种紫红色的小草,在月光下会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夜风拂过,这些星芒摇曳闪烁,就像是天上的银河落在了人间。
我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亚当看着我笑了笑,蹲下身示意我怎么采摘这些药草。我这才发现月见草并不只是一棵草而已。月见草本身紫红色的躯干是不发光的,发光的是它开出的小花。这些花只有米粒大小,一串春像玉米的穗子一样垂了下来,也是紫红色的,只是在月光下会闪闪发光,看上去就像是白色一般。
亚当只采摘这些草开着花的上半部分,主要的枝干还留着,我猜是为了让这些草来年还可以继续生长的缘故。也算得上是可持续发展了。
整个过程我们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大声音。其实置身在如此美景之中,人自然而然就安静下来,倒不用特别嘱咐了。
亚当出门时带了一个白色的包袱,我们采了满满一袋才停了下来。正准备离开,月见草群中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我好险没吓出心脏病来,忍不住就大叫了一声。
月见草跟受了惊吓一般,全部垂了下去,花朵也全部闭合起来,原本还光芒闪烁的草原顿时暗了下去,只剩下月亮的光辉还在原地。
亚当拉着我跪在了地上。我学他的样子,五体投地匍匐在了地上。不过这么一拉一扯的工夫,已经足够我看清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上次见到的上帝阁下。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晚上,他给人带来的威压不像是上次那般重。他依旧穿着白色的袍子,拿着法杖,只是没有像上次一样头戴圣冠。
“神子降临,不知道有何吩咐?”
神子,难道还有神他爹神他妈么?我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下。
“你可采到了月见草?”神子开口道。他是在远处说的,但是这话好像是在耳边响起。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除了这声音,似乎还有一道若有如无的目光也落在了我的周围。
亚当伏下去的身体压得更低了一些,双手高高举起了放在一旁的包袱:“蒙神的垂怜,我们已经采到了。”
那道并不怎么让人舒服的目光似乎被包袱挡住了,我悄悄松了一口气,更加恭敬地跪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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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折的雷隐日记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威压消失了,我抬起头,发现神子果然已经不见了。仿佛他的突然出现,只是为了问上这样一句话。但是这种好像普通熟人见面问一句“你吃了吗”的对话似乎又并不值得如此郑重其事。
不过,此刻我是无意去探究神子的想法的,因为我的腿已经跪麻了。明明可以一分钟说完,然后再花一分钟走人的事情神子大人愣是花了半小时以上,其中一分钟用于讲话,另外半小时以上的时间则用于静站(我们陪跪)。
大神的脑回路,果然不是我这等凡愚可以理解的。
我们提了包袱原路返回,夏娃还没有睡,在山洞口等我们。月见草并不是采回来就能用了,还需要晾晒。不过不是晒在太阳底下,而是晾在月光里。完全风干之前,是不能见阳光的,所以,在太阳升起来之前,还要把它重新收回来。我原本想帮忙的,但是亚当和夏娃根本不同意,把我赶进山洞睡觉,两个人自己在洞外忙活起来。
该隐已经睡下了,也许是身上有伤口的缘故,夏娃在另外一边给他重新铺了一张床。不仅垫了比平常厚了一倍的干草和动物皮毛,上面还垫着几层白色的类似被单一样的东西。看上去十分光滑柔软,倒有些像丝绸。
该隐躺在上面,整个人微微陷了下去,柔软的金发服帖地垂在耳边,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嫣红,眉头却轻轻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童话故事——豌豆公主。她睡在铺了二十层床垫子和十二层鸭绒的床上,床的最底下放着一颗豌豆,她还是被膈着了,整晚也没有睡好。故事说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所以才会拥有这样娇嫩敏感的肌肤。该隐现在的样子,也好像一位可爱的小王子哦。
我捧着脸,看着洞顶,默默地陷入了究极的花痴之境中。
“根富?”一道因为刚睡醒还有些软糯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转头,该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你饿了么?”
“什么?”
“口水流出来了。”
“啊——”我忙不迭地擦了擦嘴角。干的。
“我骗你的。”该隐撑起头,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还没有睡?”
我干笑了两声,听到外面的动静,灵机一动道:“亚当和夏娃太辛苦,我想明天早起帮忙收下月见草,我怕我现在睡了明天不能按时醒。”
“你睡吧,到时候我会收。”该隐不容拒绝道。他的眼睛里有种认真的温柔,我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你以前同亚伯是不是关系挺好?”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和该隐关系好得这样迅速是因为人和人其妙的气场相融,就像情侣们的一见钟情。但是越认识该隐,我就越明白他绝对不是那种会因为短暂的交往和示好就会和人交心的小孩子,尤其是他还识破我身份的前提下。
我想起亚当说的亚伯喜欢同该隐呆在一起的话。该隐这种面上冷淡实则喜恶分明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喜欢,那么以前的亚伯根本不会出现在他的身边吧?
所以,我只是被爱屋及乌了么?这种被人当做替代品的滋味其实并不太妙,但是想到该隐可能根本不会杀亚伯,我心里那点小郁闷又被兴奋所替代。
我问得突然,该隐愣了愣,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不关你的事。”
好吧,我没指望该隐会如实直接告诉我,但是拒绝得如此不留情面还是伤到我这颗老心了。
“不说就不说,我也不稀罕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来,但是没等我反应过来,这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我有些心虚地转过头,用后脑勺对着该隐,装睡。
“我很讨厌亚伯,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他。”过了许久,久到我都快睡着的时候,该隐突然有些负气地喃喃道。
冷冰冰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有种孤零零的感觉,我的睡意就那样消散了。如果不是我在梦游的话,那我好像听见了该隐的哽咽声。我很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如果我现在开口的话,那该隐一定会恼羞成怒吧?
所以,最明智的做法还是装睡?
装睡真的是一门高深的技艺,我目前还学艺未精,所以,没有意外的,我最后又睡着了。等我心急火燎火烧屁股一样的从床上爬起来冲到洞外,外面已经是阳光普照。
我抱着头,想大叫两声,突然看到放在旁边石台下的一个包裹,那是昨天我和亚当用来装月见草的。昨天晾晒的时候,它被打开放在一边,但是现在它重新系了起来,还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装着东西的,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该隐说帮我收月见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