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都是白玉堂的猜测,但现在断定,还言之过早。
等过几天找到展昭的亲生父亲,从他口中,大概能问出一些当年的事。
这天晚上,因为下雨的关系,天暗的很早。 白玉堂绕去一个港式餐厅点了外卖打包。打开门,听到里面传来的电视机的声音,似乎是哪个哪个频道在放狗血的言情剧。他刚想笑展昭竟也无聊地会看这些东西,却发现该在电视机前的人,正开着窗,站着望外头天阴阴风阴阴,吹风发呆。
“我才出门一会儿,你就不自觉。”走过去把窗关了,白玉堂嗔怪地瞪人一眼,“再着凉发烧我可不管你了。”
展昭看了他的表情,微笑一下。“吹一下,清醒点。”
“要清醒干嘛?又不是要去打仗!”白玉堂微微挑了挑眉,“现在过节,这栋楼上上下下平时连一个半个鬼影也没有,楼上发生谋杀案,楼下也不会知道,就算你有自保的能力,可要是上次的事……”他突然收声,顿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总之,一个人在家还是应该当心点的好。”
展昭忍不住抿唇又笑了一下。“有宾奇陪我,妥帖得很。再说一个人住,时间长了些,有点习惯改不过来了,不过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再说我身体好多了。”
“你真以为你的那只猫可以辟邪?”白玉堂拉人去洗手吃饭。“上次医生说了,你最起码得休息一个礼拜。”
“但我明天得去上班。”展昭回答。
白玉堂皱眉,“不是请了假吗?”他用筷子一敲碗。“合着你们研究所没了你,地球就不转了?”
展昭用手支着下颌,心平气和。“你大概不知道吧?我曾经也去非洲参加过国际人道主义的救援组织。”他看了一眼窗外,好像在回忆。“那些地方医疗条件很差,医生严重不足,连像我这样的做病毒分析的,时不时也得帮忙救人。什么半夜三更被叫起来处理反政府武装的伤员,各种奇怪的伤都有。甚至有一次半夜医疗站收容了二十多具无头尸体……那是什么样令人作呕的感觉,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
白玉堂露出些许讶然,然后眉头越皱越紧。以前他还不认识展昭的时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过这方面的资料也只当浮光掠影地去看,完全不当回事。但是现在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只听展昭继续说,“在那种环境下,不管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如何疲惫,人命当前,究竟要以什么表情面对大家和自己,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必须全部从脑子里清空,唯独只想着:如果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难道现在也有很急的事等着你去做?”白玉堂须臾不离地看着他。
“嗯。”展昭沉默了一下,似乎有好多话要说,现在却不能说的样子。“有事我会联系你的,吃饭吧!”说完,他开始低头吃饭。
白玉堂拿起筷子,虽然一头雾水,却有些模模糊糊的念头在脑子里渐渐凝结起来。
……
☆、(二十四)展昭的生父
第二天一早,展昭就出门了。十点左右,蒋平给白玉堂打了电话,于是他也出门了。门口靠花坛的地方停靠着一辆搬运公司的卡车,大概是哪里又有新住户搬进来。白玉堂看了车一眼也没在意。等他离开半分钟后,卡车也开走了,这时卡车原先的位置停着一辆黑色的房车,在树荫底下,端然是一个诡异的影子。
白玉堂在蒋平的店里看到一张照片。相中人约莫和他父亲生前同龄,可是又更苍老一些。照片拉成短距离的大特写,在高清数码相机的镜头下,男人眼角眉梢的细纹皆逃不过相机的捕捉。
“这就是展昭的生父——姜恺均。”蒋平点着照片,吐出一句让白玉堂目瞪口呆的话。照片上的姜恺均面貌虽然不难看,气质却显得有几分懦弱,再衬上早老的外形,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和展昭产生交集的人品。比起展博仲的相貌,姜恺均的模样与之比起,实在相差太远。
“四哥,你没搞错吧?他怎么可能是展昭的亲生父亲?”白玉堂无论看几眼,都怎么难以置信。
蒋平耸肩,“不管多么不可思议,这确确实实就是真相。”
也难怪白玉堂不敢相信。在外人看来,撇除展博仲那身让人不舒服的气质,说他是展昭的父亲倒的确更容易让人为之信服。而照片上的这个男人横看竖看都配不上展昭那个美丽的母亲,更别说还一起孕育了一个孩子。
“我托顾问公司的朋友反复确认过。”蒋平用手比划着,“虽然多半已经没什么问题,但改天可以再做一个亲子鉴定。”
“要不是你说的,打死我都不信。”白玉堂喃喃自语,慢慢调整心情去适应这样的诡谲,以便聚存足够的理智去考虑相不相信的问题——姜恺均虽然贡献了自己的雄性生殖细胞,但展昭外形特征完全没有遗传到亲生父亲的任何一点。这或许也是造成父子俩多年没有接触的某个不具实际意义的间接原因吧!从这点来说,姜恺均是挺悲哀的。
白玉堂这边浮想联翩,另一边的蒋平摸着上唇的八字胡开口:“姜恺均读书读到高一时因家贫辍学,然后背井离乡在外面讨生活,勉强只能捞口饭吃,搞不出太大的名堂。之前二十来年,他因为重大的毒品案件被牵涉其中,后来当了线人有了立功之举,却也难逃牢狱之灾。我想姜恺均大概是在离开纵横的实验室之后入的狱,既然关在牢里,也难怪这些年展博仲找不到他了。”喝了一口茶,他又说:“今天下午三点,就是姜恺均出狱的时间,有什么问题到时候你自己问他。”
……
“你……你就是接我的人?”充满了迟疑的唤声,从距离监狱的铁门百来米的地方传来。对方的喉嗓有若经过长年嘶吼,喊坏了似的,低低哑哑。
白玉堂抬眼看去时,和上午那张照片里同一张脸的男人马上收回探究的目光,畏缩地向后退了一步也屏息以待。
“您就是姜恺均?”白玉堂确认地询问。
“是……”姜恺均怯怯地回应,不安地以手指不停地拧绞着背包带子,此时的他在白玉堂眼里只是一个沧桑狼狈,抱着看起来和他同样败旧的背包,年近半百的中年人。
亲眼目睹展昭生父的现状,白玉堂暗自叹了口气,“我叫白玉堂。”上前扶住人的胳膊,他说:“伯父,走吧!先找个地方暂时坐一下,我有些事问您。”
大概是蒋平事先已和狱中的姜恺均做过多番沟通,待听到白玉堂自我介绍后,姜恺均并不惊讶,只是点点头,看一眼自己的鞋子。
两人来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选了最里面位子的包间坐下。这家店挺大,这天客人却很少,服务生送上咖啡和蛋糕之后,也不太搭理客人。白玉堂想,这倒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姜恺均看着面前的咖啡和蛋糕,低着头默不作声,待白玉堂再次唤他时,他拧扭起糙皱的面孔,仿若要说些什么,嘴巴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沮丧的低下头。“我……我听说我有个儿子?”
“对,他现在二十七八岁。”白玉堂把叉子递过去,“伯父,我看您大概饿了,先吃点点心,我们再聊。”
“没想到她会怀孕……我想他一定长得像他妈妈……”姜恺均说第一句话之时,混浊的眼里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而说起展昭,他眼里又浮起一丝丝憧憬。长长吐了一口气,姜恺均接过叉子叉了一点蛋糕放进嘴里咀嚼。白玉堂看人的眼中流露出一点怜悯的目光,连姜恺均都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应该长得像自己,真是可悲可叹。
“您既然已经出狱了,要不要去看看他?”白玉堂问道。
姜恺均叉着蛋糕的手颓然垂下来,连肩膀也垮了下来。“……不,我不能见他……”姜恺均鼻音霎时浓重,削弱的身影仿佛充满了绝望,带着放弃与整个世界对抗的认命。“我哪有脸见他,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出生了,像我这样的人本来不应该有孩子的,是我害他受苦了……”
不应该有孩子?是说展昭不应该出生吗?
白玉堂蓦然蹙了蹙眉。
“伯父,我想请教的是从前的事。”白玉堂一瞬不瞬地看人,“还是很久之前的事。如果我没有算错,当时您应该是十九岁或二十岁。”
“……当时是指什么时候,怎么了?”姜恺均怯懦地微微抬起头。
“当时您在哪里在做什么,或者从事什么行业?”白玉堂抛出问题之后,端然观察姜恺均的面部表情,却发现他的眼神突然开始游移不定。
“二十岁左右……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学历也很低,想找份收入过得去的工作根本不可能。后来和一些人偷渡去了泰国、缅甸这些地方,在道上随便混混……”姜恺均仿佛在回想当年似的开口,但说话的声音很轻,大概是他自己也觉得很抬不起头。“中间为了吸食毒品和偷窃的小案件,进出牢狱不下数十趟……后来被牵涉进件跨国贩毒案,直到……今天才刚刚刑满,我做的这些应该算不得是什么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