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夫人接过丈夫的话头。“感觉我父亲确实不喜欢听人提到那件事。命案解决后,他也没对我们作任何解释。” 她一脸歉意,“只是有一件事……”
白玉堂一怔,“什么?”
院长夫人顿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更早以前,我父亲有一段时间曾经派驻在纵横医药公司的实验室,那时候这家公司还没有做生物医药的基地。”
实验室?白玉堂突然想起那个有特殊按钮的29楼,展昭所说的旧实验室……想得入神,他不禁呛了一口,一口水还没喝完,就咳嗽起来。
“啊,白先生没事吧?”院长有些担忧地看着白玉堂的脸色,生怕对他有什么地方怠慢。白玉堂摆摆手,“这件事请说得具体些,我从来也没听说过。”
“我丈人的专长是脑外科,我并不清楚他为何会放弃市级医院的工作。事实上,以丈人当时已经具备的医术,除了脑外科,其他什么病都看。”院长的口吻既骄傲又有点感慨,“可能是医生的职业虽然受人尊敬,但是在收入上对我丈人而言不是能到他心目中的要求吧?”这句话倒是令人心生一些对过去那些人的自身的处境的深思。
“对了,我也问过我父亲为何放弃市级医院的工作, 而去转业去了实验室。”院长夫人陡然想起什么,双手在胸前紧张地一拍,“他好像回答,因为有很多事情在医院里不能做。”
“不能做?”白玉堂纳闷,有什么事是医院不能做,而实验室里又能做的呢?
院长夫人摇头,“父亲只说他不会一直呆在实验室里不出来,他会把接下来的心里都投注到医疗事业上。但在那之前,比起治疗患者,他更愿意花费更多的精力去从事研究。”她仿佛正忆起当年的景象,眼睛不知不觉移望向天空连片的白云。
白玉堂问她是哪方面的研究。
“我父亲研究脑神经。”院长夫人非常爽快地回答,指了指自己的头,“还有其他研究人员研究器官,如何找到能够完全匹配移植器官标准,不会产生排异的代替品,听起来很异想天开……这是我父亲有一晚喝醉酒后无意中告诉我的,平时他口风可紧了。别人的研究项目他并不十分清楚,毕竟专业领域相差十万八千里。但他提到自己的从事的领域,提到人类分左脑和右脑,一种脑分疾病也是分左脑和右脑的不同患者。”
这些普通人自然从来不会留心。
院长夫人继续说:“有一种治疗重度癫痫患者的方法,即利用手术切断联结左右脑的胼胝体,我们称那种人为脑分离患者。这种人平常过着和一般人毫无二致的生活。那么,经手术切除的胼胝体究竟是为何而存在呢以这样的人为对象进行各种实验之后,医学界认为右脑和左脑存在着不同意识,而我父亲期望用特殊的药物来实验是否可以达到控制人类情感和行为的目的。很遗憾,他一开始没有实验场所做这些……”
院长和夫人后来稀稀拉拉地说了细碎的闲话,转开了话题。白玉堂觉得也问不出什么了,就起身告辞,他步出医院大厅之后,准备穿过一条两边长着碗口粗细的梧桐步行道时,院长追了出来,在他身后叫他。“白先生,有件事情一直在我脑中盘桓不去。”院长稍稍压低音量,“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已经继承这里,努力学习疗养院的运作,好为未来作准备。当时,有个感觉像是中学也不知高中生的男孩子来见我丈人。”
“十几年前……像是中学也不知高中生?”白玉堂蹙起眉头。
“他好像来了两次的样子。每次他来时我就会被借口赶出院长室。于是我向前台打听那名男孩子的名字。记得她回答我,对方姓展。”
姓展的男孩子……难道是……白玉堂一时没有回答,他沉吟地将目光转到一边,院长为此感到有些局促不安,腼腆地笑着说:“是不是我多事了。”
“哦,没事,对了。”白玉堂眼中似乎闪过一抹深沉的讶异后随即被不以为然的神情取代。“您不能帮我从疗养院时代的病例调一份病例,病人的名字是齐木沙,就是那个二十多年前去世的女患者,她是我认识的,我一直很想知道她到底患的是什么病,当然这件事请您替我保密。”
院长对白玉堂的举动虽然感到不解,但考虑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可是我没法马上去查。晚上之前应该可以查到。”
“好,那麻烦你了。”白玉堂笑了笑,“那之后洽谈的事我会让人联系您的。”
院长万分感激地目送白玉堂离开,白玉堂一边走一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这里周围本来到处都是绿色植物,现在只能看到混凝土的颜色。他拿出手机想把刚才的事和蒋平交流一下,但刚刚要打电话手机响了,接起来手机那头传来的竟是老妈桑采薇的声音:“玉堂,我听苏虹奶奶说,你和苏虹分手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妈,您打电话就问我这个事?”白玉堂吓了一跳之后有些无奈。
“就问你这事?长大了,翅膀硬了,我儿媳妇跑了,你女朋友没了对你来说无所谓,是吗?”桑采薇摆出点母亲居高临下的态度吓唬儿子,“别以为我在国外就收拾不了你!”
白玉堂顿时有点头疼,感觉自己会面临被屈打的命运。“妈,这事您就别管了,我和苏虹是和平分手。”
“这样啊!”桑采薇怔了怔口气缓和下来,白玉堂情不自禁地深深呵出一口气,以为这关过了,心情刚刚放松。但桑采薇毕竟是把白玉堂生出来的妈,她总觉得儿子的话里有些弦外之音,什么叫和平分手?早不分晚不分,这个时候分了。于是声音提高八度,“不对,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你劈腿了?身边有别人了?你小子要做感情骗子,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白玉堂僵住。他妈对他这块身上掉下来的肉从头到脚、巨细无遗了如指掌?现在随便说句话,都能掐出毛病来……“妈,您胡说八道什么,别坏我名声。”
“别废话了,回家给我解释解释。”桑采薇哼了一声。“你妈我回国了,快点回来。”
果然妈的惟她独尊主义比他还厉害,白玉堂望了一眼被挂断的手机只能妥协。
☆、(二十三)相册里似曾相识的女人
“少爷,太太正在讲电话。”管家李太太恭谨地捧着银盘进入花园。白玉堂看着李太太鬓角的一点银光,心里感叹她衰老的速度实在跟不上自己回家的频率。直到拿起熟悉的咖啡杯,他才发觉,这个家自己快一年没有回来了。 “您还需要什么吗?”李太太问道。
“不用。”白玉堂坐在藤椅上接过热腾腾的咖啡。
李太太自动退下。
白玉堂又想起了口袋里的那条项链。搁下咖啡杯,他取出链子拿在手里对着太阳看,咖啡杯里冒出的烟雾朦胧了链子的形态,呈现在太阳底下有种异样的斑驳感。 展昭为什么要将母亲的链子交给他保管呢?这是盘旋在白玉堂脑海里的疑惑。打开做成坠子的相册,他以一种深思的眸光盯住相片的女主角。她神情百般复杂,既似忧愁又有欢喜。不知是谁,当年怀着珍爱的心意将一张小小的照片嵌入一抹流金滩涂。
虽然,一望即知是窥摄的照片。
正看得出神,耳边不远地传来几声交谈,俨然是出自讲完电话的桑采薇和李太太。 “喝……”白玉堂猛然抽了口气,将链子收进绒盒。
然而,他掩盖行踪的举动仍是引起了桑采薇的注意,“玉堂,看到你妈过来藏什么呢?”来人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好像无所不知的样子。“交出来给我瞧瞧。”
“妈,没什么。”白玉堂起身拉住桑采薇,“怎么突然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桑采薇忍不住笑,“和你说一声,你还打算去接我不成?” 白玉堂挑了挑眉,“我是孝顺儿子,去接妈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说着,凑近母亲的脸颊亲了一口,“妈,您让我丧失了一次做好儿子的机会,您要赔我。”
“你以为装乖,就能打消我看你口袋里秘密的打算了?”桑采薇屈指弹白玉堂的脑门,“儿子,别在你妈身上浪费你的甜言蜜语了,把东西交出来吧?!”
白玉堂躲开母亲的“偷袭”,“都说没有东西了,妈怎么得理不饶人?” 桑采薇静了一下,笑得像没事人似的。“要我亲自去掏你口袋吗?自觉点拿出来!”
“妈,您不要太过分了。”白玉堂眼见母亲软硬不吃,微微蹙着眉,“这是我的隐私,您不可以看。” 桑采薇耸耸肩,“我远远看你,瞧那东西瞧了好久的样子,要不是我和管家说话的声音,大概你还在浑然不知吧?”
……白玉堂面色一顿,有些尴尬,自己竟是警惕性那么差了?
眼见儿子一时无语,生了这个儿子二十多年的桑采薇拍了一下人,“儿子,其实妈也不是要看你的东西,如果你在对苏虹的事也这么用心就好了。我们白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被人家苏虹的奶奶说你对她孙女怎么怎么不负责任,妈真是不怎么高兴。丢脸!”
白玉堂闻言心里一沉,嘴角也垮了下来,无语地混,丢脸,是很丢脸。于是如此,平时精怪的观察力被桑采薇的话全打散到了天边,全然无言以对,竟是未见其人叹息下真正的窥探。圈住母亲的脖子,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白玉堂闷闷地说:“妈,都是我不好,让您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