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当年有什么人员变动吗?”三叔问道。
陈文锦闻言沉默了良久。久到我们以为等不到答复了,她才说道:“有的,中途有一个成员失踪了,我是这么听说的。现在应该已经被认定死亡了吧。”卧底人员心理素质都好,我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
“那个人是哪里的?”三叔立刻追问。
“在他之前,湖南的。”不出所料,她对着小花道。
三叔不动声色地给了潘子一个眼神,估计是要他再去一趟湖南,潘子表示收到。
“其实,当时的行踪组应该不止我们,所以半路中多人或少人,还是很正常的。”好像是不安于我们把这个信息看得太重,她又补充了一句。
“什么意思?”
“呃,当时我们曾经遇到过一个军方的人——”她解释道。“所以,在我们行动的同时,应该也有军方的人在同步布置行动。”
“你能知道军方的人都有谁吗?”三叔看来对这个问题不抱什么期望。
“不记得了。”果然,她摇摇头。不一会却又道:“好像有个人姓张?”
我心下一惊,就听三叔问道:“不是湖南张局长?”
“不是,当时张队,哦,就是张局长,是没有直接参与到这项行动中来,不然我肯定有印象。”
三叔点点头,从档案夹里翻了翻,翻出了闷油瓶的资料给她看。
陈文锦接过来,一时没有什么反应。我们所有人都盯着她。她沉默了一会,道:“呃,年龄有点接近,但是相貌不太像。”
见我们都有些失望,她又补充道:“证件照也看不出什么,能带我去见下本人吗?”
三叔跟下面的人确认了一下闷油瓶还在传达室喝茶看报纸发快递,就答应了她,然后道:“那您最近最好能留在局里,因为我们没有办法提供24小时保护,所以留下来比较安全。”
“我来找你们不是来寻求保护的。”陈文锦把闷油瓶的档案还回来,第一次笑了下,回答道:“我要求当诱饵。”
“不行。”三叔当即拒绝道。
“比起你们去寻找背后的内幕,再抽丝剥茧去找凶手,不如把我放在外面守株待兔来得快吧?”陈文锦微笑着解释道:“为何不选择一劳永逸?”
“因为会有万一。”三叔的态度很坚决。
“那就制定一个不会有万一的计策出来。”她丝毫不被说动。
三叔死死盯着她,半晌还是拒绝道:“不行,我们不能让普通市民参与危险行动。”
“我怎么会是普通市民呢?”她慢慢地把短发捋到耳后,眼神坚定,这动作显得她特别漂亮。
“我当了一次警察,就一辈子是警察。”她说。
第六十七章
她的发言带来了一阵沉默。之后三叔问我们道:“你们怎么看?”
一般而言,三叔问这种问题往往不是真的要听取我们的意见,而是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权衡,同时又不显得尴尬。
如果三叔之前打过我们会服从领导的念头,那他这回可是自掘坟墓了,因为偏偏会议室里除我和不便发表意见的小花之外,全是什么都不怕的货色,自然帮着陈文锦说话。
“凶手不来咋整?”唯有大奎还剩一点良心,忧心忡忡地问。
“不来就不来,”胖子十分爽快道,“我们还巴不得他不来。”
在三叔拍板之前会议室里就达成一致共识。原本照这种情况看,三叔否决提议的可能性更大。令我们没想到的是,僵持了一会,三叔这个软硬不吃的人居然让步了。很难说这个老狐狸是不是一开始就打了引蛇出洞的算盘,只是为了自己做好人才拒绝陈文锦的提议的。
三叔留下其他人,要求他们在专案组会议召开前紧急商量一个保护计划出来。然后带着我作为车夫,和他一起送陈文锦回去,顺便到传达室瞄一眼闷油瓶。
我们出门的时候正是下班时间,传达室出入的人还挺多。张大爷把车行道的立杆升起来,有点不解的看着我这个占道不走的人。
三叔坐在副驾驶,抱起肩膀眯着眼睛瞧。“人在哪儿呢?”
我坐在驾驶座,视野不佳,却也一眼就看到了,闷油瓶以及监视他的两个人正在后面吃泡面,过得十分惬意。
“眼睛挺尖啊。”三叔看了我一眼,吩咐道:“人太多了,叫出来叫出来!”
他要是我能叫就叫出来的货色,我现在早就上火星了好吗?我推开车门下车,叫闷油瓶,借口说让他找给小花的快递。
这个借口屡试不爽,毕竟小花总是有快递在这里。只不过用上的时候很少,毕竟快递常有,而自愿呆在传达室的嫌犯不常有。
他把张大爷翻出来的两个盒子递给我,有意无意地向我身后贴好膜的车后座瞄了一眼。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他也太敏锐了,以后可不敢出轨,不然真就上火星了。
上车后,三叔也直咋舌,连道“不好对付。”开出一段后,三叔问陈文锦对闷油瓶有没有印象,却得到了十分肯定的回答:“不是,不是他。”
又问了一些其它问题后,见不会有再多收获,三叔就在半路下了车,直接去专案组下榻的酒店安排会议。
三叔一走,车里气氛陡然轻松。然而我心里还有一堆问题没有得到解答。我从后视镜里盯着她,问道:“刚才我进房间的时候,您好像看了我很久?”
“嗯,看到你,就让我想起了一个——”她斟酌了一下用词,补充道:“故友。”
“也是警察?”我下意识追问道。
“嗯,曾经是。”
“现在呢?”
“应该已经确定死亡了吧。”她嘴角扯了一下,像是要缓解气氛一样笑了下,却让气氛更僵了。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自从三叔下车后,她说话的用词变得比较随便了,神态也很放松,大概因为我没有三叔那样的威慑力吧,真让人沮丧。
不过,“确定死亡”,这个词很微妙。就是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达到4年以上,被法院宣告死亡。
4年。怎么这么正好?小花正好是行动开始将近五年后才被补充进去的。这让我有一个猜想,但还不到时机问。于是我换了一个方向,“为什么湖南的行动人员会认识山东的?你们几个人之间都认识吗?这样难道不会很危险。”
“机缘巧合而已。”她回避了这个问题,模棱两可道:“我想应该不认识吧。”
“刚刚见到的人,确实不是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期待他们认识还是不认识。顾虑到闷油瓶告知的双重身份,我没有用张海华这个名字。
她摇了摇头。这时我们已经到了她供职的律师事务所,她下车,绕到驾驶室对我道谢。我摇下车窗,盯着她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对她说了一句:“那么,是张起灵吗?”
她瞳孔紧缩了一下,却道:“啊,什么?”
当卧底的人心理素质都很好。我摇头表示没什么,因为我已经知道了。这里有戏。
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陈文锦最后语意不明地说道:“虽然很难,可我不过是希望,每个人都能重新站到阳光下。”
她的语气有点惆怅,我没有太明白她的意思,只好对她点点头,作为告别,随即开车离去。
与陈文锦短短的一段交谈,问题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充满了我的头脑。
她对张起灵的名字有印象。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她遇到的难道是那个张起灵?
那位张起灵在广西上思县当兵,和庞二贵入伍的时间地点异常吻合,如果同属军方的行动人员也不奇怪。
可是,那和闷油瓶又是什么关系?
闷油瓶确实像是受过军队训练。难道他名义上的出国留学,实际上是整容去了?那干嘛去德国,又不是汽车翻新,就近跨个海不就好了?
可是,另一方面,如果这个张起灵是闷油瓶本人,那张海华又是谁?明明照片是一样的,并且还有家人承认,还能继承家业。自家人从小看到大,总不会出错的吧?
我想了想,能确定这两人是否为同一身份还有一个办法。记得那位“张起灵”的档案上有一项,是他退伍时负有七级伤残,如果闷油瓶身上也有同样符合七级伤残标准的特征的话,那么这两个人为同一人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强。
除去双侧不完全性面瘫,闷油瓶浑身上下能有点问题的地方,也就是他的手指了。路上我给劳动保障中心的熟人打了电话,逐项听了军人七级伤残的具体内容。没想到问出了一个惊讶的事实:惯用手除了拇指外,有两到三个手指内侧离断式伤残或者功能缺失的话,确实算是七级伤残。
假设闷油瓶的食指和中指是受伤造成的,比如斜形或Y形骨折造成的畸形愈合;再假设闷油瓶之前的惯用手确实为右手,毕竟左撇子入伍用枪不方便,却因为受伤不得不改为左手……
虽然有削足适履的嫌疑,可是这也太巧合了。怎么回事?我慢慢合上手机,突然全身发冷,感觉到,这里有一些让我不敢再往下想的东西。
第六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