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言者无心,话却说得我心里一慌,握紧手中的笔不做声响。
就听小花反驳道:“踩点怎么不需要很长时间?他需不需要先实地考察一下逃脱的路径?考察一下被害人身边的人物关系?化妆道具衣物要不要准备?要我说,正相反,这次他的准备非常迅速,或许他对杭西非常了解!”
“那是你的强迫症作祟,没准凶手到现场一瞧,诶!灵光一现!就决定这么做了。” 胖子大大咧咧道。
“别瞎说!”三叔不满地瞪了胖子一眼,转而对小花说:“我认同你的想法,凶手之前必然多次出现在周围,所以小解你的任务很重,务必严肃认真地把周边监控记录排查一遍,多次经过并且停留的可疑车辆也不要放过!工作量大也要忍一忍,辛苦一阵子,赶紧把人抓住是正经!”
“明白,我办事您不放心?”小花转了下笔,应下了。
胖子也不吃打,开玩笑道:“要让胖爷说,既是有了□□这么个玩意儿,干脆咱们也别查什么监控了,没准他出去卸了装扮,露出的也不是真脸,没准就跟那糊墙纸似的,那是左一层右一层——”
“你当这是纳鞋底那还是千层饼啊,剥了一层还有一层。告诉你啊,汪局说的,明天你俩就拆组,我看那,也好,省得你带坏了我侄子!”三叔指指他,宣布散会。
从办公室里出来,胖子搭着我的肩膀,痛哭流涕地假意不舍道:“小天真啊,今儿就是咱爷俩最后携手的日子,走,去好好喝一杯!”
“真不舍,就别一边嫌弃我一边占我便宜!”我甩掉他的手,只想着今天一窝蜂冒出来的对闷油瓶的怀疑,一心着急回家取证,没有心思和他玩笑。
胖子又假仁假义地说了几句话,直到走出了我们刑侦支队地界,才忽然压低了声音正色道:“不是胖爷挑拨,你不觉得好像自从你进了市局,你三叔就没让你干过一件抛头露脸建立功勋的事儿?”
我心里一动,示意他接着说。
“胖爷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当初就觉得,你一个在基层刑警队干过三四年的人,进了分局成绩也不错,怎么调进市局来,竟然就像个来实习的小伙子一样,还需要个人带着呢?”胖子摸着下巴揣度道。“结果你看看,这三四年下来,破案子的功劳都归到胖爷我头上了,你捞到什么好?”
“三叔这是有计谋,让我管着你别走歪路。”我随意回了他一句,也没评价他的话。
“哎哟!”胖子随手打了我一下,差点没把我推下楼梯。“没您看着我就吃喝嫖赌去了不成?没想到您还是三爷安排来的少奶奶!”
到了大楼门口二人分手,在公交上我却不能不考虑他说的话。笑骂归笑骂,他说的却有几分是实情。
就汪局和三叔几番来往可见,汪局总想提拔我,在我印象中,将近两年前他就要求我和胖子拆组,甚至还一度有让我单挑起重案二组重任的想法;但三叔却一反他在官位上汲汲营营的常态,有我这么一步好棋替他占位,却空摆着不用,甚至还拼命压我,搞不懂。
虽说之前汪局为了立稳脚跟,一心想把三叔拉拢来用,所以总想提拔我。只是如今他的口碑已经立下,我想他不会看不出三叔野心不小,也盯着他的位子呢,提拔了我,倒是反为三叔谋嫁衣。
三叔也是,既然有往上攀爬的心,自然要在核心位置多安排几个骨干。他一个潘子地位都没有放牢,居然却想不起来用我,也不知道他一心都在谋划什么,可能还是在忧心我撑不起来吧。
我站在家门口,想到门里还有一尊自己请来的大神,真是千头万绪。只好心说算了,神仙斗法,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揣测。
第三十九章
进家门后,我照例四下里观察了一番,发现闷油瓶坐在客厅的窗台上,看着外面,不知在想什么。今天没有月亮,外面夜色一片漆黑,客厅的灯光打在玻璃上,衬得他倒有点清冷萧索,让我看出了几分失魂落魄来。
我试探了一下,发现他面前的窗子不会反射到我,就蹲下身躲在玄关鞋柜后面,假借换鞋的功夫,拿起早准备好的手机,快速拍下他鞋子的款式和鞋底纹路,顺便也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今天白日里下了小雨,案发现场是还未修葺的建筑工地,若真天命难违中了头彩,他的鞋上理应有些工地里的沙土,不过他的鞋底很干净,不知道是他今天没有出去,还是已经做了打理。
再者,可惜这双鞋是个大众休闲款,商店买三百多,地摊上一百拿下。鞋底既没有特殊磨损也没有断裂痕迹,即便和现场可能采集到的鞋印一致,也还需要配合痕检那边的步长或受力分析来进一步加固证据,不然也什么都说明不了。
我把鞋放下,也不顾自己还蹲在门口,脑子里开始回忆四川给出的画像。具体的那些描述一时我也记不太清,只是身高体重年龄倒都差不多,一系列侦查反侦查手段他也玩得很转,像是受过系统训练。总的说来,除了他是个左撇子加睡美人外,基本上我能想起来的,好像都能套到他身上。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很想不管不顾地就坐在玄关这儿,心中有点犯愁。虽然我接受的训练一直在教育我,做警察的,任何行动,都要在迈出第一步时就想好最后一步。而我把他弄回家,确实有点失算。
退一万步说,万一他要真的是,我该怎么办?扭送到三叔那里是不可能了,先不论我现在缺少缺凿证据,单说我也扭不动,吴山公园一遭加上上次在浴室里,已经让我深刻领会“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道理,不会白做梦了。
况且,李四地死的那天晚上,即便不是案发当时,我也算他不在场的间接证明人。吴山公园发生的那些事情,别人就算不知道,我也是亲身经历的。
或许可以试试暗地跟踪?算了吧,他连监视器都能躲过去,我这么大目标,一定会被他发现,更不要说新的案子一来,我根本不可能有时间。
我就蹲在那里,拿着手机边翻照片边想着对策,一时有些走神,突然间闷油瓶的声音从近处传来,问道:“不舒服?”
“没有!呃,鞋带系了死结。”我闻言一惊,也不管腿蹲得有些发麻,赶紧站起来。幸好他走得不算近,应该看不出我在偷摸干什么。
我缓了缓神,这才注意到他穿的不是早上的衣服,头发还有点湿,可能是出过门,心里更加郁闷了,却还要打起精神来客套:“你洗完澡了?太好了,正好我去。”
边说着话,我快步从他身边闪过,也不敢去看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算不算正常。只是直到溜进卧室关上门前,还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停在我身上。
***
翌日一大早,我就收到了办公室发来的短信,居然破天荒地要求全体穿常服。进大楼的路上我打听了一下,这才听说公安部直接下来人了。
“不仅如此,”办公室里胖子正神神秘秘地传小道消息。“听说上面层层命令下来,要求市局成立专案组,协调两区分局警员并案协办。一大早起来,各位头头脑脑都到了个遍,连□□还有几位常委都过来喽!”
“看这形势,倒跟暑期一边破公交车案子一边抓赌的架势差不多了!”我拿上笔记本,跟着大部队去一楼大会议室。
“哪有什么区别,”胖子总能在重大关头一脸无所谓,用手松着那条对比他的脖子过于窄小的领带,道:“不还是今天天气好晴朗,咱们先来开个会?”
在礼堂里红布桌后面,四九城里下来的,是十月份新上来的部长助理其中一位,可惜我离得远了,看不太清脸。
会议开始时,三叔作为主持人,先传达了一下领导的指示精神,说道:“市局决定成立扩编专案组,由我局副局长汪藏海同志任专案组组长,并负责向两级党委汇报情况,局长郑幅中同志督办。我叫吴三省,是市局刑侦支队队长,这次担任副组长,统一协调大家工作。”
之后他说了一下工作部署,第一部分,也就是今天,要进行专案组扩编的见面会,各区分局抽调警员到岗,分配组员及安排工作,以便进行初步现场调查。
之后第二步是外省人员到岗,召开大型的情况通报会,到时法医与痕检的结果也应该出来了,正好与其他四省的情况交流比对。
三叔所做的情况汇报,都是给上面当官听的话,大部分是上一起案子我们做的具体工作。对于新的案子,他只说了案情复杂,具体情况没说太细,捞干的也没有什么重要,再说我们几个昨天碰头时,基本也都了解了。
汇报完案件进展,几位领导又接过麦克,相继说了几句慰劳的话,特别强调了警察被害的社会影响力,其余没什么新鲜的。胖子还在我耳边嘀咕,道:“京官也不过如此,满嘴花腔,亏得胖爷不跟他们一处混,不然得烦死。”
等上面的领导头子们走了,汪局又留下单独给我们开小会。果如三叔所言,他第一件事就说道:“由于案情进一步复杂,需要调查的方面过于繁杂,咱们现有分组情况有一点变动。具体的,就由吴队长负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