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能大声应喝,却更是激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后荣华富贵,得权上位,以命搏天命有何惧,齐向秦王妃一拜,几位秦府将各领兵就位。
长孙无忌往玄武门正前走去,长孙无垢看着兄长背影,只能在刺眼日光里,以目相送。
玄武门里宫深处,李渊宣来尹德妃和张婕妤,三人在殿中,也不知说个什么,是问话是问罪。
李世民退出门来,里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于他无碍了,心下却也忐忑,怕门里二女子行个差错,有个万一。
李渊近身常侍低头闭耳悄立在一旁,只怕个不该的事寻上自己,见秦王走来,却也没得退,只得上前道:“大王可是有吩咐?”
李世民道:“圣人有令,宣太子与齐王进宫。”
常侍偷眼一瞧紧闭殿门,却道:“若非圣人亲敕,奴不敢惊动太子殿下。”
“这话忒无理!”李世民逼前一步,怒道,“你这是说本王假传圣令?”
这罪名可大得吓人,常侍忙道:“不敢不敢,这就派人去请。”便差了人去东宫与齐王府,也都是李渊身边得信的。
这一召虽来得突然,与平常也没什么不同,自然无人猜疑。
李建成候着四弟,两人一道入宫,他精神微倦,却看不出来,郑观音送他出东宫,只道小别时许,哪里有惜惜离语。
宫前宽道上没个人影,兄弟二人并肩徐行,李元吉道:“父亲年老,易为人左右,前些日李世民还奏请还洛阳,却有朝臣相阻,只怕是他不想走,此番又待如何?”
“洛阳有大权,却无先机。”李建成理衣冠仪容,系了冠缨,望玄武门在近前,与元吉笑道,“你何必多言,我与他兄弟情分已尽,同气相关,怎堪相煎,然我位居太子,他却是文皇帝,我倒成陈思王。”
李元吉慰他道:“长兄且心安,既弃夫情累,不沾小仁而顾大局,他秦王有何本事胜过长兄。”
“不说这。”李建成提起精神,拍了拍他道:“你这般为我,为兄绝不亏待于你。”
李元吉只一笑,二人再无言语,兄弟并肩,步步徐行。这灼灼烈阳下,玄武门越发显得浑厚巍峨,影碾皇城压十殿,三窟金光破九天。
赤浓浓,血漆千年木,碧沉沉,藓翠百岁墙,两排具甲御林军引入玄武门中。苍穹方寸下,玄武门里重影叠盖,积阴冷之气,甫一入,森寒之感就涌在身上,李建成每过此处,阳炎之力被压制,凉透心骨。
二人越走越深,入玄武门百余步,闻身后响振雷霆,俱是一惊,立刻明白怕是秦王举事,要将他们诛杀于此。
李元吉什么都顾不得想,拽住李建成急奔,长无尽头的青石路上,独有两个身影,远看去,好似未动。
脚步声回荡不住,两列壮兵推合玄武门,沉重的铁枢旋转,朱门禁闭,一下震耳欲聋,颤人心神,却仍是静得吓人。
“长兄,命休矣……”李元吉失了浑身力气,就要软倒下去,李建成立刻扶住他,扣着他的肩转过身来。
玄武门闭,四方宫墙上,精兵悍卒已围了个严实,个个张弓搭箭,对准二人。在听到声响之时,李建成已明白他走不出玄武门了,有心算无心,猝然发难,李世民多方准备,只怕早就买通了东宫与禁军,布下精兵埋伏,他们全无还手之力。
众兵卒让身,李建成看着李世民自后步出,尉迟恭等簇拥在侧,看他自身旁人手上拿过弓箭,看他搭箭,看他缓缓拉开弓弦,手都在颤。
李建成紧紧抓住李元吉,喃喃道:“四弟,是为兄亏欠你。”
箭啸声起,百步之外,穿心而过,竟觉不出一丝痛,李建成捂住心口,血染红锦,垂堕青石。亲眼看着尉迟恭一箭取李元吉性命,亲弟陨命,怒恨悲彻心魂俱裂,一口气梗在喉头,生生呕出血来。
李建成看着自己的二弟,眼中千年恨意疯乱,噬鬼唑神,口中血涌,指着他狠狠道:“李世民,你弑兄杀弟,天地不容!”
怨恨成毒见血封喉,李世竟被吓退半步,急命放箭,看着太子身中数矢,仰面倒下,一时也不敢上前查看尸体,令人取太子及齐王首级。
哀哉,太子殿下,玄武门下无全尸。
第十八回
秦王军变,东宫翊卫车骑将军冯立,副护军薛万彻,及屈唾至直府左车骑谢叔方,率东宫与齐王府精兵两千赶到,猛攻玄武门。
事关太子与齐王生死,东宫与齐府兵都是拼了死命,然玄武门乃是宫城守卫第一关要,久攻不下,薛万彻等即率军转攻□□,秦府兵大惧。
□□外厮杀极其惨烈,血溅成瓢泼雨,头颅尸骨滚在脚下,肠肚脑汁将王府外给洗浆了一遍,眼见就要攻入府去,秦王竟率兵赶至,冯立见到他人就要杀上来。
左右护住秦王,李世民道:“李建成与齐王已死,还不束手就擒!”
东宫兵闻此仍是不停手,两方打杀间,李世民令人拿出太子与齐王首级,薛万彻见太子死不瞑目,真真是血溅玄武门了。
“太子殿下!”东宫诸将哀呼,却连最后跪拜一礼都隔在鬼门关外行不得。
□□外悲泣之声顿起,东宫兵士气全无,降者众,有散逃入荒野。
秦王令,剿杀东宫太子血脉,女眷外一个不留。
东宫被秦府兵攻破,四处杀掠,未逃的属官都被擒,宫女侍官乱成一团,秦府兵直入东宫内殿,斩杀太子诸子。
秦王血洗东宫,后逼宫下诏,七月初七,圣人立秦王为皇太子。
太子建成大葬,制不及亲王,新太子纳原齐杨妃入宫。
八月初九,李世民登基为皇。
夜深,宫中沉沉静静,凉风缓吹,华殿生寒。
烛火明晃晃,通夜亮着,李世已第三次惊起,在榻上喝着热汤,却是不想再入睡了。自登基以来,夜夜惊梦,梦里无冤魂索命,更无什么可怖之状,却偏偏叫他生出恐惧来,那都是太子煊赫最盛之时,他心中妒恨,如今李建成死在他的手上,他李世民已经是九五至尊,却在梦中还要被人压上一头。
瓷碗被一把摔在地上,惊了殿外常侍,李世民却道:“不必进来。”
常侍忙收回推门的手,道:“诺。”
翌日,唐皇下诏,寻得道之人入宫镇邪驱煞,成者赐爵位,应召者无数,死于欺君之罪者亦无数。
想来也是,秦王杀兄夺位,致使唐初祸乱再起,真正修得道的,哪个肯为爵位助他,那些招摇撞骗想钻空的,被杀得也不敢再来了。
初冬时节,一场小雨刚过,宫外有一道家人求见,看年纪不过而立,白袍不沾水,手挑雪拂尘,真有几分仙风。
道人偏立在玄武门下,经人通报,宦官来请,行了一礼道:“陛下请先生入宫觐见,先生还请随我来。”
道人却辞道:“不必劳烦,我不为爵位,今日在此处镇殿下遗魂,以后也无颜再来长安了。”言及殿下,竟还拱手示敬。
“这……”宦官未揪他逆反之过,略一思量,便差身边小太监向陛下禀报,道,“那我在这候着先生,也好向陛下交差。”
道人请玄武门下诸人都退开,才走到正中,向着玄武门行一大礼,自袖中拿出一方玲珑碧玉,四方雕昂首蟠龙,上有凹陷,虽为上好宝玉,却隐含阴戾之气全无温润。
玉生血光,道人双目轻闭,捻诀念咒,双手扣住子印,这方玉升至玄武门上,竟融入石墙中,而血光不灭,道人猛然睁眼,已是汗淋如雨,眼眶竟溢出血来。
一声锵锵凤鸣响彻云霄,又似泠泠琴音滑过耳际,骤然收拢,众人皆惊醒,见那红光已散,玉入青石更无痕迹。
昆仑琼华上,慕容紫英领几位新人走在廊庑,忽然一顿。
“你怎么了?”云天河奇怪道。
慕容紫英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琴弦,只觉有一滴温水滴在心头,在他一眨眼间,琴弦发一声低吟,波及整个琼华。
时间静止,日光停滞,整个琼华似被嵌入了一副画,亭台楼阁,花草人物,虫鸟精灵,都似被施了定身法,这凤来一弦,锁了琼华出离六界,置在空间之外,潺溪不流,日影不动。
贞观二年,唐皇追封李建成为息王,谥为隐,以王礼改葬。
贞观十六年,唐皇追赠李建成为皇太子。此后史书记太子建成,皆称为隐太子。
贞观二十三年,唐皇李世民驾崩于含风殿,谥号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庙号太宗。皇太子李治即位于太极殿,年号永徽,守孝于感业寺。
永徽二年,新帝孝服满,将感业寺太宗才人武氏重纳入宫。
永徽六年,唐皇李治废皇后王氏,立武昭仪为后。
显庆四年,武后陷长孙无忌勾结褚遂良等谋反,流长孙无忌于黔州,被逼自缢。
十月,皇太子弘加冕,皇李治携武后移驾东都洛阳,太子弘监国。
这三十余年来,长琴魂魄被镇玄武门,困于玉衡之中,龙脉之息已和太子建成的魂魄一样,成为他的一部分。
长琴心中怨恨太深,魂魄逗留在身死之地不能离去,却不想被人困于玉衡。玄武门聚阴之地,又有原身煞气不能消,压了长琴火凤阳炎之力,才被困入这上古锁魂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