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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九五至尊 (芙蓉姥姥)


  花玉楼闻言失笑:“你连这个都说给我听?”
  “本士兄与我有大恩,没什么不能说的。”
  花玉楼晃悠悠的摇着茶盏,许久,才慢慢说道:“你方才说,各地官员……”
  “对,其他倒还好,就是那个两淮盐运使,这家伙委实可恨,心太黑,吃肉连骨头渣儿都不吐出来,私底下卖了不少盐引,昨日便是他请了我去,我推辞了几次,没想到就被他缠上了。”
  两淮盐运使胡自皋,一年中参他的折子就有三本,户部尚书王国光恨得牙痒痒的,朱翊钧早就想把胡自皋褫职审查,胡自皋当官算是面面俱到,滴水不露,半点把柄没留下。
  于慎行劝朱翊钧暂且不要声张,只暗中派人侦伺,一旦抓到胡自皋贪墨实据,再严惩不迟。
  花玉楼是户部侍郎,自然知道此人,闻言,撇了撇嘴,道:“充会,我看他不是缠上你,是想坑你了。”
  ×
  花玉楼和梁邦瑞说了什么朱翊钧是无从得知,只是第二天一大早梁邦瑞便到行馆请安,他进屋的时候,朱翊钧正坐在一旁看书,一手扶着书本,看起来很是惬意。
  梁邦瑞请了安便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不吭声。
  半晌时候,梁永从一旁递过一本黄绫奏章,他看了朱翊钧一眼,才小心翼翼的接过,是前两广布政司弹劾他贪污海税款银的事情。
  饶是昨晚花玉楼告诉他,有人准备给他下绊子,梁邦瑞也吓得不轻,倒吸一口凉气,砰然跪下,伏地:“皇上臣没有,这都是无稽之谈,毫无根据之事,臣发誓绝无贪污海税一分一厘。”
  朱翊钧没有看他,冷嗤:“也没有挪用?”
  梁邦瑞一滞,似乎有些接不上气,片刻,才低声道:“半年前的时候闽浙道巡抚曾找臣借钱疏通漕运,臣当时就从税银里借给他了十万两,但之后户部拨了银子,钱已经补齐了。”
  “漕运通了?”
  “通了!”
  朱翊钧放下书,茶盏拿到手边漫不经心地抚了抚,冷哼道:“看来还有前科,那就不怪人家左都御史冤枉你了。”
  梁邦瑞心里咯噔一下,又是两本奏章这回是摔在他面前,他也不讲礼数了,直接舀起来就翻开看,一封是两广总督弹劾他贪污款银,收受商行贿赂。一封是左都御史弹劾他收受商贾贿赂,私自挪用款银为商贾修建码头。
  朱翊钧冷冷瞧他一眼,问道:“朕也不让人查了,你自己倒是说说,这里边几分真假。”
  梁邦瑞一脸颓废,跪在地上虽然是懵住了,这时候他没回味过来被人算计了,就真的是白活了。这一听,就知道这些个折子是被压下来了,皇上还是相信自己的,脸色虽还惨白,但却坚毅极了。
  “皇上,臣从未收受半点贿赂。”梁邦瑞疑惑的看着奏章,这一看却分外诧异,道:“臣确有数次挪用过税银修补过码头,去年还在南关新建了海运码头,合计大概二十万左右。但当时臣已经上报了户部,左都御史却是借机滋事,望皇上明鉴。”
  朱翊钧听了这话,放下了书,更是语气不善:“明知有人在暗地里做手脚,户部公文未下,不能缓上一缓,太过急功近利,说不准是有人会借机煽动,你总该懂这个道理。”
  他估计梁邦瑞没脑子骗他,那户部被抽走的折子,估计就是他上报的,这么一回事,想来是被人动了手脚,拿了去,才没呈上来。
  朱翊钧听了昨晚花玉楼的汇报,也难为这么多人算计他,看着眼前似乎没了力气摊在地上的梁邦瑞,没打算继续数落他,算上昨晚的布置倒是可以功过相抵了。
  原来这一年,梁邦瑞见广州府对外贸易太过分散,而最终落入国库的银子还不若,商户孝敬官员来的多,便和一些商贾秘密策划一个明政府指定专营对外贸易的垄断机构。没想到还没被人泄露了消息,触动了大多商贾官员甚至勋贵的利益,才半年便被弹劾三次,若是换了别的皇帝,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朱翊钧放过了他,却对昨晚花玉楼说的洋行极感兴趣。因为开放海禁依赖,朝廷并没有设置专营外贸商行。搞得梁邦瑞很是头痛,他建议将大明商税和海关贸易货税分为住税和行税两类。
  住税征收对象是广东府内交易一切落地货物,由市舶司征收。行税征收对象是外洋贩来货物及出海贸易货物,由粤海关征收。
  而专营大明海关对外贸易商行全属于官营,是大明的牙行,便叫广州十三行。

  第七十一章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从军行》
  来京办事的地方官员以及豪商大贾平时出行的排场极大,京城里有开设了多家出租轿马的杠房。一架油绢围帘大凉轿,镶金缀玉的花哨以及清一色班役的穿戴,就知是从杠房里租借出来的。从颠着碎步的小驴儿到八人抬的大轿,各种档次的运具应有尽有。
  在北京城东直门大街东头以北,有一条药王庙胡同,从那里再往东,便是武清伯府邸所在的万元胡同。这天上午辰时过半,一行人轻装简行,眼下就在武清伯府邸门前,打头的青年人,面白无须,五官端正,与以往前来的富得流油的阔佬不同,显得单薄多了。武清伯府上的总管钱胜亮远远一看,快步上前,抱拳一个长揖,不敢唱喏。小声道:
  “可是梁公?”
  “劳烦钱管家给咱带个路。”
  “不敢不敢。”
  这个被称作梁公的青年人不是别人,正是乾清宫内侍总管梁永。他身子一让,钱胜亮才看见梁永身后的年轻公子,单一眼,丰神隽秀,卓尔不群。 自从出京之后,一晃两个多月时间过去,朱翊钧巡视了海关,漕运在南京搞了些大动作,借官府势力牟取私利,南京和扬州影响极深,久静思动乃人之常情,在南京呆了十多天后,比武的日子就不远了,思虑当下形势,才决定返京。
  他先队伍一步,提前了两日到达,悄悄进了城,并未引人注意,但也一直没有中断与东厂锦衣卫的联络,这次秘密返京,一进城便和厂卫的人接上了。武清伯虽是声名赫赫的显贵,但和朝臣没有多少联系,熟识的勋贵不见多少,李高去年就被慈圣太后放出去历练,整个武清伯府里,奴仆成群,对武清伯来说到底还是空落落的。
  武清伯府邸原是嘉靖朝首辅严嵩的故宅。严嵩被罢相抄家之后,这宅子被没收充为公产,一时无人居住。隆庆皇帝登基后,便把这宅子赏给了他的老丈人。当时的严嵩权倾天下,极尽享乐之能事。他在京城里头有两处住宅,一是这座大学士府,二是泡子河边的别业积香庐。
  积香庐当时到了朱翊钧手上,便被慈圣太后赐给了张居正,算是他的私产,如今张居正去世了,朱翊钧也未有回收的打算。
  严嵩晚年多半时间都呆在积香庐,这座大学士府实际上由他儿子居住。青出于蓝,他儿子贪鄙比之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祸发而被隆庆皇帝下旨诛杀。严大学士府本来就宽敞富丽,到了他手上又大兴土木再行修葺,最终成了人见人畏的京城第一府邸,大大小小的房子有五百多间。
  武清伯自成了这座府邸的主人之后,一直嫌宅子太大,住着不安心,若不是怕慈圣太后干涉,他恨不能卖一半出去赚回一笔银子来。
  京城达贵官人的府邸,大抵入门即是轿厅,出轿厅便是照壁,过照壁便是客堂。武清伯所居的府邸却不是这样,一入轿厅,迎面的照壁竞成了客堂的侧墙,贴着左墙根,是一个长长的甬道,于此前行二十来丈远,眼界豁然一宽,一座约略有五六亩地大小的花园展现在眼前。大门到甬道是东西向,这座花园却是南北向,几口大小不一的方塘里荷花正盛,缓坡上松竹蒙翳;红亭白塔,玉砌雕栏,叶问莺啭,帘底花光,端的是近山黛掩神仙窟,隔水烟横富贵家。府上的五楹客堂的大门正对着花园而开,踞坐其中,满耳俱是天籁满眼俱是锦绣。
  走到这里,朱翊钧脚下一停,轻叹道:“常听人道,严嵩居家品味极高,果然名不虚传。”
  梁永看着眼前景色,笑道:“皇上喜欢,咱们也在东大街修个院子,平日得空出来看看。”
  朱翊钧闻言一笑,沿廊慢慢走了过去,梁永低头,心里清楚朱翊钧多半是同意的,细细思索盖院子的事,起码得比之这还精致华美。
  这时候,身穿轻绡蟒衣的武清伯李伟已在客堂门口等不及赶过来了,他一大早就听钱胜亮在耳边聒噪,宫里的梁公公前来拜访,武清伯一愣,梁永不是陪皇帝外孙南巡去了。小总管不知事,武清伯不放心就急急赶来。
  一会儿,只见一位约摸六十好几岁身着轻绡蟒衣的干瘦老头儿风风火火走了过来。他一眼瞥见朱翊钧,顿时情绪激动又显得局促不安,这便是武清伯李伟。按国礼,他应该给朱翊钧下跪,按家礼,朱翊钧又该给他下跪,这正是李伟的为难之处。
  朱翊钧看出了武清伯的尴尬,走上前并肩扶起他的手,引到前方客堂坐定,下人叙过茶后,都退了出去。才说道:“这里不是宫中,又没有外人,您不必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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