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西门吹雪忽然说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她的下落如何？”
陆小凤眼也不抬，道：“我还要问？”遇见了这种人，西门吹雪的剑下是从来也没有活口的。
“你想错了。”西门吹雪淡淡道：“我并没有杀她。”
陆小凤这回吃惊的抬起头：“你没有杀她？为什么？”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
陆小凤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自己也明白了答案，轻叹道：“你这个人好像变了……而且变得不少！”
他凝视着西门吹雪，从头仔细打量一番，目中带着笑意，道：“你是怎么会变的？要改变你这个人并不容易。”
“你却没有变。”西门吹雪冷冷道：“该问的话你不问，却偏偏要问不该问的！”
陆小凤笑了，他不能不承认：“我的确有些事要问你。欧阳情呢？”
“就在这里，而且有人陪着。”
“是孙姑娘？”
“不是。”西门吹雪眼睛里又露出那种温暖愉快的表情：“是西门夫人。”
陆小凤眉开眼笑：“恭喜，恭喜，恭喜……”他接连说了七八遍恭喜，他实在替西门吹雪高兴，也替孙秀青高兴。陆小凤这个人，朋友们的幸福，永远就像是自己的幸福一样。
西门吹雪似有所感，也不禁笑了。他很少笑，可是他笑的时候，就像是春风吹过大地。
“你想不到我会成家？”
“我实在想不到。”陆小凤还在笑：“就连做梦也想不到。”他以为西门吹雪会和剑过一辈子，但他却成亲了，这一定就是西门吹雪为什么会改变的原因。
西门吹雪嘴角上挑，笑道：“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成家？”
陆小凤的笑容一滞，干笑了几声，心头闪过几个身影，有薛冰，有欧阳情，不过论起来怎么想，还比不过那位唇红齿白面目精致的万岁爷。
忽又觉得不对，拿几个女人和皇上比，是个什么道理？男人和男人成亲的想法一闪而过，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且朱翊钧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成婚，想到这陆小凤撑不住脸了，心底或多或少都显得有点心酸。
陆小凤轻咳了咳，连忙转移话题，正色道：“你特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不管什么事，只要你说，我都帮你办到。”
西门吹雪别有深意的看他一眼，笑容中却带着阴影，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确实有件事让你帮忙。”
“我要你两天后陪我到紫禁城去。”西门吹雪的双手都已握紧：“我若不幸败了，我要你把我的尸体带回来。”
陆小凤一怔，笑得已很勉强，道：“纵然败了，也并不一定非死不可的。”
西门吹雪眼神一凛，道：“战败了，只有死！”他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冷酷而骄傲。
他可以接受死亡，却不能接受失败！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长长叹息，他早已经知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是同一种人。一种你也许会不喜欢，却不能不佩服的人！
无论是剑法，是棋琴，还是别的艺术，真正能达到绝顶巅峰的，一定是他们这种人。因为艺术这种事，本就是要一个人献出他自己全部生命的。
陆小凤没有说话，他一定会去紫禁城，但却不是为他们哪一个收尸。
他走出了屋子，外边风和日丽，穿过精雅的花园，就到了店门前，竟是间糕饼店，四开间的门面，门上雕着极精致的花纹，金字招牌上写着三个斗大的字：“合芳斋”。陆小凤看了两眼，按平时他定会好好笑上一笑，此刻喉口梗口气，怎么也舒爽不开。
今日是个好天气，日头暖洋洋的，阳光正灿烂的让人睁不开眼，似乎在昭示着什么一般。
陆小凤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京城里聚集了不少江湖人士，不时地有人认出了他，他有时闲聊几句，有时不搭理他们，一路走走看看。
他莫名绕了一个弯，就到了苏州胡同，胡同里，店面稀松，还未到开门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正打算调头走人，一眼就看到前方尤为突出的身影，微挑了挑眉，脚下一转，迅速跟了上去。
陆小凤眼见领头的一人进了间厢房，周围人都守在外面，不过一会就有个相当美艳的女人走了进去，陆小凤心情郁闷，表情就有些怪异，那女人倒是好相貌，就是年纪大了些。
他找了个桌子坐下，伸手就拦了个小厮，道：“这桌上两壶酒来，再配几个小菜。”
“万花楼白日不经营生意，大爷要喝酒便上酒馆子去。”大厅里空落落的，大白天的真是一个人也没有，姑娘们也都在各自的房间里休息，就几个小厮在那走来走去。
陆小凤眼睛一转，狐疑的说道：“那我刚刚进门，那间厢房怎么有人上去了。”
“这……”那小厮瞥了陆小凤一眼，倒不知怎么回答了。
陆小凤动怒道：“你是不是担心我给不起钱，去把酒菜准备好送上来，不然就把你老板请来。”说完拍了几张银票在桌上。
那小厮有些无奈的应下，而后正准备转身，又听陆小凤道：“刚进屋里去的那名女子是谁？”
“按这个时辰，大爷看见的，应该是本店的苏老板。”
陆小凤点了点头，挥挥手让他下去。而后一个多时辰都不见里边人出来，他忍不住起身，这时候房门打开，苏玉娘一身束腰长裙，款款走来，诧异道：“陆小凤？”
“我是。久闻万花楼大名，歌舞升平，美女如云，没想到连老板都是位难得的美人。”
苏玉娘旋即抿嘴儿一笑，道：“陆大侠的风流也名不虚传，大白天的就逛上妾身这小楼，可惜姑娘们昨晚累了，怕是不能接待陆大侠了。”
苏玉娘身子一转，拦下了陆小凤前进的脚步，嘴里呼出的芬芳的气息，让人闻之身子酥软。
“苏老板不欢迎我？”
苏玉娘明眸一闪，婉转答道：“妾身可不敢，不过陆大侠只能止步于此。随妾身到三楼坐坐，也别有一番风味。”
“妾身总不会害你。”
陆小凤走上前去，身影一瞬就越过了苏玉娘，遗憾道：“看来只能下次再和苏老板喝酒了。”
苏玉娘一楞，手抚过鬓发滑至发梢，嗔道：“你可不要后悔。”
陆小凤已经到了房门口，伸手一推进去了，脚一勾，就将房门甩了上。房门口的侍卫们互看一眼，一时都没人出手拦他。
第七十三章
开门声蓦地响起，朱翊钧抬眼看去，陆小凤靠在大开的门边，脚下一踢，扣上门板冲他笑着。
朱翊钧一愣，微皱起眉：“你怎么来了？”
“你不欢迎我？”
朱翊钧嘴角浮起笑意，冲他勾了勾手指，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醉态，陆小凤扫了眼桌上，皱了皱眉，走上了前去。
“大白天的一个人这么喝酒，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小心喝醉了。”陆小凤夺过朱翊钧手里的杯子扔到了一旁去。
“区区几杯酒，还喝不死的。”朱翊钧不在意的说着，顺手又捻起了两只杯子，给陆小凤也倒了上，笑着将之一饮而尽。
桌上还摆了两坛子酒，陆小凤看着他的动作，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倒，眉头皱了皱。再看他没半点在意的表情，他眉头皱的更深了，朱翊钧很少这么喝酒，真怕他喝出毛病来。谁也没说话，最后干脆陆小凤也陪他一起喝，没几下功夫，两坛子酒都全空了。
陆小凤打量了一番他的神情，凑上了前去，轻声问道：“不高兴？”
朱翊钧终于放下了酒杯，反手一抹嘴，两颊微红，摊手道：“我为何要不高兴？”
看着朱翊钧眼里嘲讽的笑意，陆小凤蹙眉，倒了杯茶，轻推到他面前，浓郁的茶香萦绕不散。顿了片刻，才有些迟疑的从怀里掏了个东西递了过去。
朱翊钧接过，细看，竟然是潞王的私章。双眸闪过莫名的神色，皱眉问道：“这印章你从哪来的。”
陆小凤道：“别人给的。”
“十天前有人给了我这个，让我到北镇抚司去，亲手交给锦衣卫指挥使。”陆小凤凝声说道，抬手用食指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一点都不喜欢麻烦事，他宁愿和朱翊钧比武也不想和官府打交道。
“天下人这么多，他怎么就偏偏给了你。”
陆小凤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种能叫人烫掉手的热山芋，总是要抛给我呢？”
朱翊钧摇了摇头，手里把玩着印章，提醒他道：“现在人呢”
“走了。”陆小凤很干脆的承认了。朱翊钧眯起了眸子盯着他的眼睛，像听了笑话一般。狠狠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有话就说，别嬉皮笑脸的。”
“那人是个山东商人，恰好在宁夏谈生意，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乱，半月前从城里逃了出来。”说完，陆小凤指着私章，面无表情道：“这东西是从护他们出城的禁军身上得来的，让他火速送往京城来。”
朱翊钧抚过眉尖的手一滞，随即不动声色道：“他说了实话？”
陆小凤说：“在我面前，很少有人敢说假话。”
朱翊钧一听他说的，便知道陆小凤说的，对比方才苏玉娘递来的消息，都是真话了，一个月前去到宁夏府的一千军队，估计遇上事了。说来说去便只能证明一件事，宁夏不对劲了，有人和鞑靼扯上关系，三千营的兵可能被人包饺子了，如今还扯上了潞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