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一愣,随即便沉默了下去,笑道:“起码也要等我伤好了再去。”
“西门吹雪一定已到了京城,晚几天他也跑不了。”
“你很担心他。”陆小凤虽然没说他也猜了大概,想了想,道:“我没打算现在回京,等船靠了岸你就滚吧。”
陆小凤敛眉,心底一叹,还未说什么。朱翊钧却不管他,勾着陆小凤的脖子,叮嘱道:“等到了京城,若宫里有人找你,有事你先答应着,敷衍他们便是。”
“宫里?”
“嗯。”说到这,朱翊钧眯起了眼,在陆小凤腰上狠掐了一把,道:“你都到荆王府转一圈,别说不知道里面已经没人了。”
陆小凤摇了摇头:“我确实不知道,都说是偷偷潜入,哪还能惊动主人家。”
片刻,陆小凤略有遗憾的说道:“可惜,我在出来的时候还是被叶孤城给发现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
陆小凤见他这般反应不由笑了:“你难道不惊讶?”
朱翊钧挑起眉,道:“倒还好,只有有些惊讶叶孤城竟会放了你。”
陆小凤无奈的躺在床上,带着几分哀怨的看着朱翊钧。见朱翊钧不理他,从窗户缝隙中射进的一缕亮光,明亮尖锐,陆小凤想起,那夜他以往从来也没有看见过的辉煌、迅急的剑光。
惊虹掣电,一把可以令人连骨髓都冷透的剑,叶孤城的剑倒是和西门吹雪出其的相似。
陆小凤轻轻一叹,眉目怅然道:“他的剑……我真希望永远也看不到他们这一战!”
朱翊钧斜着眼睛睨他一眼,道:“明知阻止不了,倒可以趁机做点别的,你不是为了朋友可以做很多事的。”
陆小凤看向他,眼中灵光一闪,带着轻巧的笑意。又扑了过来,一手托着朱翊钧的下巴,在嘴唇上轻啄了一下,道:“等到了京城我拖着他们,好好查探一番,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能把你逼得这样的紧。”
朱翊钧一愣,没好气推开了陆小凤,抱手于胸前,嘲道:“谁管你干什么。”
“你就稍微管管我,不好吗。”
“不需要吧,爷懒得管。”
“哎……”陆小凤一叹,真没情趣,几乎是向他求饶了,还没说完,又见朱翊钧翻身下床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
朱翊钧微抬下颚:“我饿了。出门用膳去。”
“那我呢?”陆小凤仰躺在床上,指了指缠满绷带的胸腹,语气一如既往的轻佻随意。
朱翊钧斜他一眼,哂道:“你腿也受伤了?”
“等着,一会儿让孙伯信着人给你送来。”说完开门走了,陆小凤见没人了,跳起身,整了整衣裳,追了出去。
“你等等我——”
这时候风平浪静,到不曾遇到什么江湖人士,想来都被吸引到了京城去了。
第六十七章
朱翊钧一行人下了船便遇到了刘綎的军队,在船上的时候,朱翊钧已经通过孙伯信送了信给花玉楼,刘綎的兵马早早就在城门口守着,担心太引人注目便自己在码头迎人。
朱翊钧见了刘綎,又风尘仆仆一路往最近的南巡别院去,刘綎眉目锋利刚毅也带着几丝疲惫,道:“大刀,这几日辛苦你了。”
刘綎闻言,打量了朱翊钧一番,随即哈哈一笑,道:“臣身为御前指挥使,负责皇上安全,岂能无为?皇上平日待臣厚恩,自当黑价白日全力以赴,万幸,皇上这次并未受伤,不若臣未能死在与敌交锋,也为李大将军军法处置。”
刘綎和朱翊钧的关系一直不错,说话要随意很多,所以刘綎对朱翊钧的态度显然多了一份关心,少了些许恭谨。
朱翊钧听了这话,嘴角衔着笑意,手下却不停鞭马,道:“若你能把这份心也放在战场上,朕就不追究你上回醉酒打伤御史的事情了。”
刘綎闻言,大喜,大喜之余还不忘讨价还价:“皇上放心,就不知皇上能否帮臣在李大将军面前美言两句,臣听说那御史是大将军家的亲戚,还真怕他回来我算账……”
朱翊钧眼一横,冷哼道:“哪那么多话,回去再说吧。”
一路低调马不停蹄的赶路,终是在黄昏时候到了南巡别院。
朱翊钧一马当先进了别院,花玉楼梁永等了一夜,望眼欲穿,终于见朱翊钧回来了。他也免得梳洗换衣裳,打发了刘綎后,去了厢房当下就问起了现在的情况。
“皇上您失踪后,宫里便下了懿旨唤您回宫,臣一直压着您失踪的消息,如今大部分的队伍明面上已经往回撤,刘将军带着百来兵马还留在江苏境内,一路上走走停停寻您的消息。”
朱翊钧眉峰一颤,又沉声问道:“懿旨?京里出了什么事了?”
接过花玉楼递过的明黄手谕,上面的玺印确实是仁圣太后,朱翊钧心下一沉,看完有些惊讶,道:“宁夏兵变?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外头一点风声也没有。”
花玉楼微摇了摇头,锦衣卫并未传来消息,他也是不知,从袖里递出了奏章。
是于慎行送来的加急折子,里面提到的便是宁夏这阵子并不太平,先是巡抚私吞饷银被杀,接着便蒙古人闹事,想来府里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但不见朝廷有什么动作,当中具体情况并不清楚,只觉事情太有蹊跷。
宁夏巡抚党馨,朱翊钧有些印象,是万历六年任职,因当时吏部曾移文,将党馨由兵部职方郎中升任为湖广使,数日前方见其领敕,不日又见其任职宁夏使,只觉吏部选官朝令夕改,如同儿戏便去告诉了张居正,才知这党馨一月间连死兄长同儿子,皆未下葬,他虑着湖广府离家乡太远,赴任途中不能顺道扶榇归家,便上书吏部请求改任附近,以便还葬。因他哀情可鉴,遂同意了他的请求,改授宁夏使,这批文便是他亲手写的。
朱翊钧记得张居正曾提过党馨为人清正,未有劣迹,是个廉吏。脑海里尚且还有与这位不苟言笑的辅臣老师,一派君臣相宜和谐的场面,他之所愿,辅佐陛下,再创盛世的肺腑之言还流连在耳。
忆到此处,朱翊钧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对这宁夏总兵实在没什么印象,朱翊钧留意了下,于慎行已经派人去安抚鞑靼,出动兵马往宁夏押解人回京审问了。
将折子又丢给了花玉楼,花玉楼翻看着,好半晌才说道:“既然首辅大人已经出兵镇压,只要不是闹兵变,想来鞑靼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出事。”
朱翊钧睨他一眼:“但愿如此。”
朱翊钧想了片刻,孰轻孰重,到底是先放下了宁夏的事,留待他南巡回来之后再多做考虑。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因在谈要事,门窗尚且关上了,朱翊钧看花玉楼一眼,侧过了头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缓缓道:“朕让你派人追查荆王行踪,如今可有什么消息。”
花玉楼一顿,扯扯嘴无奈道:“尚无。”
朱翊钧点了点头,未有失望之色想来也是随口问问,荆王如见算是滴水不露,不见会在这时候出差错。想来这时候叶孤城已经到了京城,那么荆王必定也早早在部属好一切在那等着。
花玉楼见他不说话,突然出声,打断了朱翊钧的思绪:“皇上,臣有一事禀报。”
朱翊钧见着他说的如此认真,挑眉,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是万历三年关于京兵营退回猎苑的旨意。”花玉楼补充道:“微臣并不敢妄言,只是在搜寻荆王行踪时,朱大人曾让锦衣卫在京城查找蛛丝马迹,却发现前些日京城外莫名多扎了几个营地,臣本以为是近日京兵抽离使守备营分散才如此,只是方才见首辅大人派往宁夏的士兵竟皆是三千营地。”
花玉楼说到此处,顿了顿,见朱翊钧脸色无异才接着道:“此营地士兵是每年从塞外送来的训练有素的骑兵,乃守备京城最强悍的兵力,而城南城北却不见疏动。臣以为,首辅大人并非不知轻重之人,事情恐另有内情。”
朱翊钧闻言有些意外,微眯起了眼,道:“城南城北?”
“都是哪来的军队?”
“微臣派人查过,是今年从山东,河南调配到五军营的都司卫。”
朱翊钧听罢,大为光火,上回罗超的所作所为败露,人也被戚继光杀了,河南总督被拎到了朱翊钧面前来问罪,纸包不住火,第一个就把涉嫌人给供了出来好减轻些罪名。当时南直隶一带被狠狠清洗了一番,没想到还能有落网之鱼。
“朕记得上回那个刺客就是河南出来的千户。”
花玉楼走上前,将奏疏扣在桌上,道:“皇上,臣认为如今回京倒可以缓上一缓。”
朱翊钧冷冷一笑,不用多想他就已经猜到了荆王的心思,心底也是这么想的,自然同意他的提议。
朱翊钧斟酌片刻,神色稍纾,问道:“朱希孝人呢。”
“还未回来。”
朱翊钧点点头,想了想回头道:“那便等等他,去南京看看。”
南京便是南直隶的中枢,繁华不下京城,其尤甚而过之,南京不单是六朝故都,大明朝的根基也在那里。如今,皇帝虽住在北京,但六部五府大衙门,北京有一套,南京也有一套。因此常常多事闹事的也是在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