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门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之后,房门一开,朱七七哭着跑了出来,一头撞进了沈浪怀里。随后出来的王怜花脸颊肿起半边,印着一个鲜明的五指印。
朱七七在沈浪怀里一边哭一边骂,从二人分离之后,她遇见白云牧女开始,一桩桩一件件说起。众人听得惊心动魄,都不禁皱着眉头,望向王怜花。王怜花不辩驳也不恼怒,脸色如常的站在那里,众人见他落落大方的态度,心里反而疑惑起来。
且不提沈浪和众人都在安抚朱七七,王怜花脸上挨了朱七七一巴掌,回屋上药,等了片刻,拿着药瓶子进来的却是他此刻并不是那么想见的人。
“王公子好相貌。”方心骑把药瓶子轻轻搁在桌上,斜倚着半坐在桌子上,笑得很是欠揍。
王怜花也不理他,径自去取那药瓶子。方心骑手一伸,王怜花抓了个空。他屈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凉凉笑道:“我以为方少侠手上拿的药是我王家的。”嘴角一扯牵动伤处,他眼角一跳,收敛起表情。
他肤色本就白,朱七七这一巴掌力道不小,如今半张脸都肿了,看上去颇有几分骇人。方心骑收了嬉笑神色,正色望了几眼,却并不把伤药还他,而是自己收在袖中,长身而起,过了一会儿再回来时,递给王怜花一方冷水里浸过的手巾。
王怜花接过,敷着伤处,等到手巾渐渐被体温捂暖,他将手巾撤了,方心骑换了一块柔软洁净的帕子印干伤处残余的潮意,之后小心翼翼的开始上药。
冰凉的药膏涂在伤处,像有人用羽毛的尖端刷过皮肤,刺刺的痒。王怜花忍着心底泛起的怪异感觉,一直没开口。好容易熬到上完药,王怜花正想送客,却听方心骑忽然低声问道:“王公子还打算娶朱七姑娘么?”
王怜花目中浮起讥诮之色,反问道:“与你何干?”
方心骑轻哂,笑回道:“明知故问。”
两指捏着药瓶子的瓶颈一搓,瓶子便像劣质的陀螺一样,在桌面上摇摇晃晃的旋转起来,咕噜噜咕噜噜的乱响。晃荡着转到桌边,掉了下去,在地板上呯的一声粉身碎骨。
“怎么回……”听见药瓶砸碎的动静,附近的红姬和小二哥一同前来查看,推开门,二人齐齐愣住。
王怜花脸色铁青,猛的往后一避,咬着牙,一字一字的道:“方、心、骑!”
方心骑往门口瞥了一眼,笑了笑,一手扶着他的肩膀,接着把脑袋凑了过来,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柔声嘱咐道:“小心伤。”顿了顿,又道,“你疼了,我会心疼的。”
王怜花忍无可忍,猛的一掌拍向方心骑。方心骑早防备着,伸手去抓他手腕。王怜花手腕一翻,并指如刀,朝方心骑虎口削了过去。风声呼呼,方心骑知道厉害,不敢硬接,连忙撤手。王怜花飞起一脚,方心骑无可奈何的一撑桌面,一个后翻躲开。王怜花看他一眼都嫌多,怒气冲冲的离开房间。
红姬和小二哥赶忙让开,方心骑随后跟了出来,却也没去追王怜花。他本打算下楼,还未走到楼梯口复又折了回来,对小二哥笑道:“你家主子真容易害羞。”
小二哥面红耳赤的傻在原地,红姬跺一跺脚,指着方心骑道:“你这个……”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心骑和红姬去到楼下,王怜花正在和白飞飞说着话,看见他们下来,白飞飞向二人点一点头,王怜花则索性当做没看见。
沈浪朱七七等人不知所踪,方心骑挨着王怜花坐下,问道:“沈大哥熊少侠为何不见?”
红姬坐到了白飞飞下首。白飞飞察觉王怜花神色有些不自然,多看了二人几眼,红姬凑到她家主子耳边嘀咕了几句,白飞飞秀眉一挑,复又扫了二人一眼,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
王怜花正要发作,白飞飞却已向他道:“说起来,还不都是好弟弟你做的好事。朱七七恨你入骨,巴不得立刻就要沈浪杀死你。沈浪好言相劝,她也不肯听,使性子跑了。一群人都追出去了,这会子天这么黑了,不定找不找得到人呢。”
方心骑笑道:“有沈大哥在,一定能把朱七姑娘平安带回来的——要是换了别人,朱七姑娘可就不一定听话了。”
白飞飞望着他嫣然一笑,道:“可也巧,我家这好弟弟刚说要派人去寻朱七姑娘呢,如此看来,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了。”
方心骑看了王怜花一眼,点头道:“可不是。”
却说朱七七一时激动跑了出去,等到停下脚步,她茫然四顾,只觉天地茫茫,已经迷失了方向。寒风瑟瑟,她抱着自己的肩膀,越想越委屈。
她在王怜花那恶魔手上吃了那么多苦头,沈浪非但不帮她报仇,反而还帮着那个恶魔说话,说什么他见过王夫人,说什么白云牧女将那些武林人士带走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朱七七甚至怀疑沈浪是不是疯了,那对母子一看就不是好人,沈浪怎么会相信他们?!
风吹在脸上冰凉,两颊刀割似的疼,她抬起手来摸了摸,才发现泪水流了满脸。
身后传来怯生生一声“朱姑娘”,朱七七猛的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娇弱纤细的人影站在风里,衣袂摇曳,那人柔弱的仿佛随时都要被大风刮走。
是白飞飞。
朱七七抿抿嘴,道:“是你……你来做什么?”她忍不住往白飞飞身后张望,却再没有看见其他人的身影。
她失望的收回目光,白飞飞眨着眼睛,低下头去,恭顺的道:“我……我担心朱姑娘,所以……”
“谁要你担心!”朱七七毫不客气的打断她,忍不住又朝四周望了望,心中又气又恨,想着沈浪怎么动作这么慢,还没有找到她……或者是,沈浪根本不在乎她,没有来找她?
朱七七又看向了白飞飞,那姑娘仍旧低着头,被她无视了半天,看神色委屈的似乎快要哭出来了。朱七七问道:“我问你,你出来的时候,沈浪在做什么?”
“沈、沈相公么?”白飞飞冻得嘴唇发紫,哆哆嗦嗦的开口。朱七七心里发急,催促道:“对,你倒是快点说呀!”
白飞飞见她发火,越发把头低下去,眼泪掉了下来,战战兢兢的道:“沈相公他……沈相公他……”
突然,朱七七眼前一花,面前突然多了三个人影。她心里一惊,定睛看时,却是柳玉茹、天法大师和断虹子三人赶到了。
三人各站一方,半围住朱七七。柳玉茹停在白飞飞身边,见这姑娘面白唇乌,冻得可怜。她解下自己的披风给白飞飞披上,皱眉不满的瞪了一眼朱七七,道:“朱七姑娘好大威风,何苦欺负一个弱女子。”
朱七七两眼圆睁,道:“谁欺负她了?!”
白飞飞轻轻捏着柳玉茹的衣袖,摇着头,道:“柳姑娘,你误会了。朱姑娘待我很好,她、她怎么会欺负我呢……”她眨一眨眼睛,放在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滴落,缓缓流过面颊。
天法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开口道:“朱檀越,久违了。”
断虹子接口道:“何必跟这不讲理的丫头多说废话。朱七七,我问你,花蕊仙如今在哪里?”
朱七七皱皱眉头,道:“花蕊仙,你们找她做什么?”
三人互看一眼,柳玉茹道:“如此说来,你果然认识花蕊仙!”
断虹子道:“朱姑娘自然认识这魔头的,不然她家小弟又是从哪里学来的‘飞龙式’。”
朱七七道:“你们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们姐弟认识什么人,要学什么功夫,要你们来管!实话跟你们说吧,花蕊仙我是认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花蕊仙在我朱家老老实实待了七年,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仁义庄安在她头上的罪名,可是实打实冤枉她了!”
三人听了此言,皆是一愣。沉默片刻,天法大师问道:“朱檀越此言可有凭据?”
朱七七挺起胸脯,道:“本姑娘就是凭据,你如果不信,大可以和我回家去问。”
断虹子冷哼一声,道:“去问又如何,你朱家的人,自然帮着你这朱家小姐。再说了,这七年间花蕊仙的恶行暂且不论,咱们三人的同门,难道不是千真万确的死在花蕊仙的手上的,难道花蕊仙十几年前做的恶,都是假的不成?”
他这话触动几人心事,柳玉茹眼眶一红,点头道:“不错!我一定要杀了花蕊仙,为姑姑报仇!”她看向朱七七,道,“朱姑娘,还请你告知花蕊仙的下落。只要你说出来,我们必定不会为难你的。”
朱七七摇了摇头,断虹子脸色一沉,问道:“怎么,你不肯说?”
朱七七道:“不是我不肯说,是我实在不知道她如今到哪里去了。”
三人面上露出明显不相信的神色,断虹子手中剑光一闪,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朱七七天生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见断虹子如此,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高声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我也绝不会告诉你这种人!”
“后来呢?”小镇客栈里,方心骑向白飞飞问道。
白飞飞抿了口热茶,呼出一口白气,道:“后来四人交手,朱七七不敌被擒,不知被那三人带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见那附近残留的积雪都被他们踩得不成样子,就顺手帮忙整理了一番。后来我就看见熊猫儿和沈浪赶到了,趁着他们还没看见我,就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