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哑口无言,目眦尽裂,气得嘴唇发抖,可以感觉到他周身的刚猛真气在肆意狂涌。但他自知小花受的委屈远胜于此,只能压住暗火,尽力保持平静的道:“你受了不少苦,你恨她,你想让我帮你杀她,我明白。但眼下,还是要……”
“不必了!”小花斩钉截铁的道:“大侠您身系千百人的生死、武林的安危,又岂可只为了一个孽障,而因小失大呢?”
江枫叹道:“你……还年轻,性命攸关,又何苦在这里意气用事,故意激我!”
“意气用事?我愿舍生取义,怎又变成了意气用事了呢?”小花情绪激愤,要拼命挣脱小鱼儿的怀抱,小鱼儿不忍心拦他,便松开了手。
只见小花罕见的咆哮道:“当初是谁说的气节比性命还宝贵?谁说的江枫的儿子不可贪生怕死,不该苟且偷生?谁说的自己说话从不后悔?大侠字字珠玑,花某永记于心,你立时便来杀此逆子吧!你今日若是不杀我,改日等我发了疯,死的人便是你!我……”他想冲到江枫的面前领死,人却仅迈出了两步,便突觉眼前一黑,一口气没倒上来,竟就直挺挺的向前栽倒了下去……
小花骤然栽倒在地,令所有人大惊失色。小鱼儿赶快跑上前去,将小花翻身扶起、抱在怀中,却见他圆睁着双目,一动不动,像是已猝死了一般,马上乱了手脚,忙喊:“快!”
张菁速来诊治,把脉一听才知,气急攻心,人未倒下便已休克,此时一口瘀血堵在他喉中,若不立时清开,便会窒息而亡!二话不说,赶快施针急救。铁心兰见小花的脸色已被憋得铁青,气息全无,魂已被吓掉了一半,守在他的身旁掩面拭泪。三个人围着他乱作了一团。
张菁七根银针下去,无缺终于轻轻叹了一声,无力的闭上了双目,浑身瘫软,无声的倒在了小鱼儿的怀中,完全失去了知觉。小鱼儿再去探他的气息,气若游丝……但起码性命算是暂且保住了。少顷,一股殷红的血从无缺口中缓缓流出,他的脸色也从铁青回缓成煞白。心力交瘁,身心俱疲,他已承受不起任何一丝的打击了。小鱼儿捂住无缺在跌倒时已撞破的前额,心疼得眼泪直掉。
江枫也被刚才的一幕惊呆了,他瞅着这三个孩子忙活,十分揪心,却不敢近,直到无缺吐出瘀血,脸色回缓,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望着小鱼儿怀中脸色憔悴、不省人事的无缺,想着这孩子身世凄苦,寻父无门,却在神志不清时被自己打伤,又被自己误会而气得险些自尽,不禁悲从心来,连声叹道:“冤孽啊,冤孽!”
小鱼儿抬眼看了看叹气的江枫,什么也没说,只是苦苦的一笑。是啊,此时此刻,他能说什么呢?
江枫又望了望这几个孩子,似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小鱼儿,你们先去找个隐秘的地方住上一阵吧,安顿好之后,给我留个记号,我现在便去找邀月。有了结果的话……我自会与你们联络!”说罢便满脸怒色的走了。
=======
雾霭弥漫的树林之中,只见两女一男,带着一名重伤昏迷的伤者匆匆离去了。
而在树林的另一角,却还留着一个人。她曾经只会露出冷酷和刁蛮眼神的双目,此时却已被泪水蒙得一片模糊。
刚才的那一幕,她都看见了,但那一幕里所有的人,却都未留意她。她见所有的人都已走了,终于松开了掩住自己口鼻的双手,倚着大树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慕容九。这自始至终都未现身的人,居然是慕容九。她此刻的泪水已如决堤的江河奔涌而出,但世上绝不会有一个人猜到,她的眼泪究竟是为了谁而流。
两个时辰之前。
九妹披上自己的轻裘,蹑手蹑脚的从慕容家歇息的驿馆中跑了出来。她跑出来只有一个目的:找到花无缺。
无缺……他从天外天出来,为何完全没有看我一眼呢?只是低眉顺眼的跟着那个邀月?九妹在决斗之前,想与自己的未婚夫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这个要求本就天经地义,完全不过分,为何父亲似乎却不大乐意?
我一定要去探一探。虽然九妹坚信,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男人,是绝不可能输给江小鱼的,但他那个师父……传说中的邀月,到底是何方神圣?那种连个笑脸都没有的老女人,为何会令花无缺如此言听计从、死心塌地?
九妹才不会听张菁什么“等他回来找你”的论调,心中很不服气:哼,我慕容九指名要得到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就算那东西曾属于过别人,也从来没有抢不到的。
九妹行向龟山玄武宫,边走边谋划着该如何驯服自己的未婚夫,却听见不远处的树林之中有人声,似是在争论着什么——张菁和江枫。
96 守株待兔
张菁劝江伯伯去小鱼儿设好的地点,躲在暗处埋伏偷听,而自己去引花无缺入局,却被江枫断然拒绝了。
江枫对小鱼儿这种行为十分恼怒,义正词严道:“君子重诺,二十年约战,要比就要比得光明正大,为何要做如此鸡鸣狗盗之事?明日便是决斗的约期,此时小鱼儿他自己不养精蓄锐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装神弄鬼的去戏弄自己的对手?此等手段,若要传扬了出去,定为江湖正道之士所不齿!”
张菁虽知江伯伯耿直,却也未料到他如此死硬。他似是已认定了小鱼儿又是在偷奸耍滑、无事生非,而张菁只是不识大体、一心只由着自己男人胡闹的黄毛丫头,无论她如何劝说,根本一概不听。
二人争执不下之时,在暗处听了个一清二楚的九妹,适时出现了。她摆出自己平时冷傲高贵的小姐架子,又开始借着她爹的名义狐假虎威,道:“江大侠有所不知,此次小鱼儿的计划,我爹也知情。我爹其实根本就不相信邀月,他此次同意我与那花无缺联姻,只是缓兵之计,想借这门亲事来刺探移花宫的虚实而已。既然花无缺贵为移花宫少主,想来他应该是知道些秘密的。而小鱼儿……”
张菁忙帮腔道:“而小鱼儿此次定下如此计谋,菁儿觉得十分巧妙,便跟九妹及姨丈说了,姨丈也认为此事可行,却还是担忧我们几个人年轻、阅历浅薄,可能会弄巧成拙。但我和姨丈提了,有江大侠从旁指点,定会万无一失。姨丈便很是放心。”
江枫还有些将信将疑,问:“盟主竟有如此安排?我今日还见过他,怎未听他和我提上半句?”
九妹笑道:“您都说小鱼儿做的是鸡鸣狗盗之事了,我爹是武林盟主,怎能明着提?他只是说,此事他全不知情,但我们若是问出了什么消息的话,倒是可以告诉他……”
张菁笑道:“所以刚才我劝江伯伯帮忙,伯伯虽不肯出手相助,菁儿却也不敢轻易说出姨丈的名字,为的就是保全他老人家的声誉。若不是九妹说破……”
九妹笑道:“做大事不拘小节,若是能兵不血刃的得知移花宫主的阴谋,将省去多少无辜的伤亡?大侠若是还服我爹这个武林盟主,就依小鱼儿的计策行事,随菁姐姐去暗处埋伏探听,我这就到邀月那边去把花无缺带到指定地点。”
江枫见九妹和张菁一搭一唱,说得头头是道,前思后想之后便信了她们,点头答应张菁,配合小鱼儿的计谋,前去守株待兔。
张菁听九妹要亲自去请花无缺,心中咯噔一声,这件事情本是她夸下海口,要帮小鱼儿去做的。她虽知此事凶险异常,却也找不到比自己更好的人选,此刻却半路杀出个九妹,还恰好听到了这个计划……
张菁将九妹拉到身边低声道:“那设局之处就在此地向南半里,山顶附近。邀月他们落脚的玄武宫在西南面……不过,你真的要去请花无缺过来?确定他肯听你的?能把他从邀月身边带出来?也有把握让邀月放人?”
九妹娇笑道:“我的未婚夫,怎么可能不听我的?”
张菁见九妹自信满满,也不再拦了,给了她一只香瓶,一粒丹药,并把小鱼儿要带给花无缺的话,告诉了九妹。九妹一一记下。
张菁忧心忡忡的道:“这瓶是迷魂曼陀,人闻到便会神智恍惚,如临幻境。他快到设局地点的时候,就将这香迎风散出去。这一颗是解药,散之前你自己先服下……九妹,邀月生性暴戾,喜怒无常,江湖闻名,你一定要见机行事,不行就赶快回来,切勿只身犯险!”
九妹咯咯笑道:“我知菁姐姐冰雪聪明,七窍玲珑,但我慕容九……却也不是太笨的。”
张菁还想再嘱咐几句,九妹却“好好好,记住了,我会注意的”应付了几句,便催他们快去埋伏了。
九妹目送张菁和江枫向南远去的背影消失,摸了摸张菁给她的香瓶,邪气的一笑,开始左右盘算待会该如何应对那个老妖婆和那个冤家……探听自己男人的秘密,她怎么会假手于他人呢?
====
新雪初晴,林中寂静,只有脚踩积雪“咯吱咯吱”的微响。九妹独自踏着雪,沿着山路而行,去寻花无缺,心中有种莫名的激动。
行不多时,九妹却发觉周围的景象有些蹊跷。只见林中棵棵臂粗的树木被齐腰截断,东倒西歪,一片狼藉,每棵树折断的地方,都如被宝刀切断般的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