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缺见邀月仍是无动于衷,终于有些恼怒了:“宫主之位,我不在乎,你让我杀的是我的什么人,我也可以不在乎,甚至你一辈子都不在意我、不给我名份、不许我离宫、也不许向外人提起我们之间的事情,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只在乎你!你可知道,你的喜怒哀乐,除了我之外,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在乎!我死以后,这世上就再不会有人在乎你了!江枫,他将会恨你入骨,难道你还能指望他在乎你么!!”
无缺几乎将自己此生不敢说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他在邀月的脸上找寻着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有么?就算她不改变决定,哪怕是露出一丝感动或痛苦的神色,都是好的……但邀月,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仍只是俯视着他,静静的等待他发泄完。
无缺的牙床都要咬碎了,他低头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向窗外看了看夜色。
夜色,很美。
这夜色中的邀月,美得朦胧,似乎近在眼前,但事实上,却永远难以企及。
为何难以企及?我偏不信!无缺着了魔般的站起了身,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的月儿。虽然月儿的身子……比他自己的身子更冷,但只要如此亲昵的抱着,心里……仿佛就很暖和。
无缺贴在月儿的耳边轻柔的道:“我知道,你心里是不舍得我死的,对么?有那么多次,只要你再多打一下,我就断气了,但你每次都没忍心让我断气,是么?你疼我,才教给我疗伤的心法,而且知道我若是好好练功,应该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所以才会时不时的下回重手,来考考我是否真的专心练功了,是么?我知道,你其实想打的人是谁,我身体里既然流着那贱人的血,你打我,也是应该的……不过你既然恨他们,那为何偏偏现在还要在意那个背叛你的混蛋呢?我比他好,因为我虽然长得有几分像他,但我绝对不会背叛你!!你知道的,只要我活着,永远都不会!!”
“住口!”邀月劈手一巴掌扇了过去,无缺便摔在了地上。邀月压住怒气,缓缓道:“孩子,你想太多了,我平日里没有杀你,只是觉得……那样死,太便宜了你,也太便宜了你爹和你的兄弟。我留下你,只是为了明天,你若贪生怕死,心有不甘,那干脆明天在上场的时候就换另一个你出来,让他决斗好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说不定,还会更有趣……”
坐在地上的无缺,捂着脸忿忿道:“结果都一样?怎会一样?另一个?你不要指望他,你以为他死心塌地护着小鱼儿是为了什么?这事情……我猜他八成也是知道的。月儿,你别被他骗了。就算这事情他不知道,我猜他也是不会忍心去杀他那个朋友的。这贱人武功不行,却比谁都会装傻。瞒着我,骗着你,不知做出过多少阳奉阴违、背叛师门的事情!我每次和你说要多防着他些,月儿你总是不听,以为我只是在吃醋说他的坏话?”
邀月皱了皱眉,无缺见势继续告状道:“真的,好几次我差点被他拖累死!这家伙根本就只会坏你的好事。吃过几次苦头之后,我已能猜到这吃里扒外的家伙现在在想些什么,他成天都在等着机会跑出来,然后一头撞死,让人不得不防。上次在天外天那老鼠洞里,月儿你耍性子非要我放他出来,你不知当时有多凶险。他若不是忌惮着不合四人之力破门,江小鱼也会难逃活命,那家伙恨不得见上自己兄弟一面就自尽了。不用等到明天,月儿你猜,现在我若是放他出来,他会不会就在你眼前自尽?!”
邀月片刻惊诧后,俯下身子拍了拍无缺的肩道:“如此说来,果然还是你有良心,你若明天依计行事,也真算我没白疼你一场……”
无缺见月儿就在近前说着软话,终于再也无法压抑自己,近乎撒娇的搂住了月儿的脖子嗔道:“你要报仇,折磨那两个人还不够么?再多折磨一个,又能带给你多大的好处?我可以替你杀他们,折磨他们,你想怎样,我都依你!留下我,你不会后悔的!难道你真就那么喜欢呆在这陵墓一般寂静的宫殿里,一个人度过每个漫漫长夜么?你的武功很高,命会很长,这样的长夜,会多到没有穷尽,多得你自己想数,都数不完……不过,只要你愿意留下我,我便会一直陪着你,尽心尽力的服侍你……”
邀月并没有挣脱无缺的怀抱,只是冷冷的做出了她最后的决断:“白费口舌,我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了。想捐躯还是想伏法,悉听尊便。不过……你若是肯乖乖听话,我便会永远记着你的好。”
“永远记着我的好……”无缺几乎绝望的眼中闪过了一瞬的光,“永远记得”,这件礼物他似乎很想要,也许,这会成为他从月儿这里借来却不需要还回去的唯一的东西。
邀月见他被哄住了,便肯定道:“对,永远记得。”
“好……月儿,无缺明白了。”无缺玩味着“永远记得”这四个字,无力的松开了月儿,叹了口气,竟转身站起,径直向门外走去。
“站住!你想逃么?!”邀月抬高调门喝了一声,她知这个无缺心智不定,言语中已透出杀气。
“逃?呵呵。”一线生机已然泯灭,无缺苦笑道,“放心,我还没那么糊涂,我是逃不掉的,这一点,我很清楚。明天在约定地点,我会出现,而且,我会听你的话……”
“那就好。”邀月宽了心,又思索了一下,道:“明天要是江枫顾着江湖面子不愿先动手杀你,你便需要逗他出手,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无缺自信的阴笑道:“简单,杀完江小鱼便直接去杀江枫,和上次一样,再不行就大开杀戒,去杀些旁人,让你一定亲眼看到我死在他的剑下。这个做法,你满意么?”
邀月点了点头,道:“那……你现在去哪里?”
无缺回头幽怨的看了她一眼,苦笑道:“今晚,是最后一晚,我本来是想和月儿你好好过的,但……既然月儿你那么喜欢一个人呆着。那不如,就从今天开始习惯习惯吧!”
邀月听他说话还带着些怨气,也不阻拦,只是吩咐道:“我信你,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想必是不会反悔的。想透透气,就出去透透气吧,记得不要误了明天的时辰便是。桌上的东西,带走,送你的。”
桌上的东西?无缺打开桌上那个长形的盒子一看,一把青幽幽的短剑——碧血照丹青。
无缺见此剑竟大笑了起来,他拿起这把剑紧紧的抵在胸口,就像抱着自己的情人。
邀月冷笑道:“你可认得此剑?可还喜欢?”
无缺嗤了一声道:“月儿,你考不倒我。这剑,也算是宝兵器了,碧血照丹青,不就是那把有名的“自寻短见”的短剑么?月儿你难得送我一样东西,只要是你送的,无论是毒针还是□□,我都喜欢!你也无需送这个来提醒无缺,明日……我必会如你所愿!”说罢似是一刻也不想在这房里呆了,提起那把剑,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门。
87 月满无缺
夜色苍茫。邀月望着无缺消失在这夜色之中的背影,有些若有所失,刚刚恩断义绝的气势转瞬间便已消失殆尽。她独自坐在床上,暗问自己:最后一夜……从明天起,真的要适应没有无缺的日子么?一声轻叹,她在心中自答:一时之间,也许会有一些不习惯吧,不过总会慢慢习惯的。把他捡回来,究竟是不是一个自讨苦吃的错误呢?一念之差,如果不是二十年前那心血来潮的决定……自己这些年来的日子,也许会清静无为上许多……不禁陷入了回忆的沉思中:
那一年,她寻着江琴给她指的路线找到了江枫和月奴栖身的草庐,还未进屋,便听到了一个男婴强而有力的啼哭声。
那贱人生孩子了?!邀月冲进屋观瞧。找到了,确实生了,月奴身旁躺着一个湿乎乎、血淋淋的男婴,连脐带都未来得及剪断。这对狗男女已然有了贱种?!有些蹊跷的是,月奴这贱人的身旁居然没有别人?她竟然是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的?
与此同时,满头大汗的月奴也吃惊的瞧见了邀月,咬着嘴唇,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她,却已完全没有力气开口求饶。
哈,贱人,你也有今天,既然这孩子你生下来不易,那我就在你面前将这小畜生杀了,哭死你!邀月得意的瞪了这贱人一眼,掏出一把镶珠的匕首,手起刀落,便刺向这婴儿的咽喉!月奴吓得连魂都快掉了。
就在此时,另一声啼哭从月奴身下传出。邀月一惊,那出手的一刀便扎歪了,只在婴孩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婴儿放声大哭,两个哭声交相辉映。
还有一个么?邀月走近前去观瞧,果然,还有一个,这贱人生的竟是双胞胎?而且还是连脐带都连在一起那种?一对贱种!好吧,一个两个都是一样的,都去死吧,让你们在这贱娘面前,立时化作两团肉酱!
贱人,贱人?邀月回眼看月奴,却见她业已血流一地,面色惨白,惊恐的圆睁着双目不动了……摸了摸鼻息,已然断气。她这么快便死了?邀月很是不爽,自己没能亲自手刃她,竟连杀她的孩子们,也没让她亲眼瞧见?怎能让她死得如此便宜?!这两个贱种,根本不懂得什么叫作痛苦,若现在杀他们,便直接去和那贱人团聚了,似乎也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