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瑕笑道:“姑娘既然不嫌弃,那小瑕可就要献丑了。”
玉箫声起,百转千回,时而婉转悠扬,时而如泣如诉。而在这空旷的石室之中,箫声与石壁相碰,似石子激起千层涟漪,回响之声层层叠叠。即使现在吹箫的人停了,那声音似还可绕梁三日一般。
此等箫声,萧咪咪出神的听着,她并不是痴了,而是哭了。这眼泪,只要流下了第一滴,便似决堤的洪水,泛滥而再也无法控制。她自己也无法想象,半老徐娘,到了这个年纪,自己还会仅仅因为听到箫声而哭泣。
江瑕本还一曲未了,但听萧咪咪哭得悲切,便立刻停了乐声,款款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望着她满眼泪痕的双眼,致歉道:“小瑕罪该万死,本想让姑娘欢喜的,不曾想却惹得姑娘如此伤心……”那平和的语气中竟夹杂了一丝内疚的慌乱。
萧咪咪摆了摆手,抽泣道:“这不怪你,你的箫艺果然超群,我此生未曾听过更好的了,甚至比他还……”说到此句,已是泣不成声。
江瑕听萧咪咪话有所指,便探问道:“小瑕莫非是勾起了姑娘的伤心事?姑娘口中的他……莫非也是精通箫艺之人?”
萧咪咪似乎不想谈这个人,只随口夸赞小瑕道:“人间居然会有如此箫声,即使当年传说的江枫,也未必能更好……”
小瑕惊道:“姑娘口中的他,难道指的是江枫江大侠?”
萧咪咪掏出自己的帕子拭了拭泪水,叹了口气道:“江枫?世间女子皆仰慕他,又岂是人人都能见得到的?不过当年……我若不是年幼春心萌动,慕江枫之名,想去结识,也不会中了歹人圈套,而被江琴那畜生骗了!!!”话到此处,萧咪咪已牙根咬碎,眼中迸出了无尽的怨毒怒火。
江瑕轻轻握住萧咪咪的手,柔声道:“小瑕没猜错的话,莫不是那江琴,当年负了姑娘?姑娘虽然嘴上怨气难消,但时隔多年,竟还一闻这箫声便黯然垂泪,想来,姑娘心中对此段旧情,还是难以忘怀的吧……”
萧咪咪不说话了,只是也握紧了江瑕的手,又垂下了两行泪。
江瑕同情的看着萧咪咪的双眼,接过了她手中的帕子,替她拭着脸上的泪痕,缓缓道:“姑娘虽然恨那负心之人,但今日听箫仍有所感,说明姑娘心中其实还是爱他的。你得不到他的爱,心中怨恨,便想占尽天下男人,让他们都臣服于你……但姑娘,听小瑕斗胆一言,即使你能虏获一千个男人,你真正想要的,却不在其中,其实你想要的只是他。即使你能让一千个男人都臣服于你,但你真正想要的臣子却也不在其列,你想要的臣子其实也只是他一人而已。你心中空的这个窟窿,用多少男人都是补不了的,又何必饮鸩止渴呢?苦了别人,也苦了自己?”
萧咪咪脸已哭花,泪如泉涌,小瑕用帕子替她擦眼泪,不是越擦越少,而是越擦越多。
江瑕见萧咪咪的帕子已然湿透,不能再用,便用自己的袍袖继续给她细心的擦眼泪,道:“小瑕其实第一眼就感觉到,姑娘你有佛缘。今日见姑娘对小瑕的箫声竟有如此感触,是个知音之人,便越发觉得姑娘原本应该是个慈悲心善的女施主,可惜遇人不淑才会误入了歧途。施主,听我一言,与其执着于心魔而日夜痛苦,何不把该放的放下?”
萧咪咪自己擦了擦眼泪,自嘲的笑道:“老了,我这把年纪,已经习惯了自己现在的生活,觉得就这样也不错,纵情逍遥,好似神仙。也许我秉性原本就是如此吧,改起来太难,也懒得改了。这根玉箫,小瑕你喜欢就拿去,姐姐我不要了,连那段情一起不要了吧。那畜生的心根本就没给过我,我空留这根箫,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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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咪咪把玉箫送给江瑕后,心绪似宁静了不少,谈话间她不经意又瞥到了沙漏,竟发觉时辰又过了许久,心中寻思:小鱼儿和江玉郎那边,到底如何了呢?
于是她翻脸如翻书,刚才还痛哭流涕,此刻又眼睛放光了,道:“不说那些不高兴的话题了,换个轻松的。你想不想见刚才那两位小朋友?他们似乎在神神秘秘的不知在鼓捣什么。你想不想随我去瞧瞧热闹?”
她抬眼看江瑕,等听他如何答复,不曾想此时却只见江瑕忽然一捂心口,竟踉跄了一步,要不是萧咪咪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就险些跌倒了。
“你怎么了?”萧咪咪看他脸色发白、嘴唇发抖、十分痛苦的样子,不由得关切起来。
江瑕捂着心口,忍着痛咬牙说道:“暂无大碍,老毛病。敢问姑娘,今日是初几?”
萧咪咪答道:“什么初几,已经八月十一了,再过四日便是中秋……想起来了,你昏迷了许多天,确实有可能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你有要紧的事?不打算在这里陪我了?”
江瑕听到“八月十一”这个日子之后,脸色都快吓得透明了,失声道:“糟了。原来我已睡了这么多天……我这次出门,本是要回家给父亲贺寿的,不想家人没有见成,却遭飞来横祸……如此算来,今天竟已是我出寺的第八日了。”
30 水中脱困
萧咪咪恍然大悟道:“哦对!每隔七日必须服药!你不说我都忘了。现已过了七日……没有服药,那!那该如何是好?”她有些慌了手脚,赶紧找把椅子扶他坐下。
江瑕坐下,用力吸了两口气,惨然笑道:“姑娘无需过度担心,上次服药的七日已过,虽已发病,但再撑几日,还是撑得……”话到一半,似猛有一阵钻心绞痛,痛得他咬紧牙关,无法继续讲下去了。
“那……那到底还能撑几日?”萧咪咪猛然发觉这公子要是不放出去,不日便要香消玉殒了,心中有了一丝挣扎,不过终究还是不太舍得放他走。
江瑕黯然道:“能再撑几日,小瑕不知,我最长撑到过七日。为我娘服丧的那次,小瑕服药晚了七天,已在鬼门关口走了一遭……想来若是再过了这个期限……小瑕怕是……再没机会吹这玉箫给姑娘听了……现在才刚刚发病,快马加鞭算上路程的话……两日内动身,我也许还有命回去见师父……”
萧咪咪纠结盘算了一会儿,放下了一瓶丹药,摸了摸小瑕的头,道:“别担心,两天,应该还是来得及的。如今我的妃子都死了,人手不足,找快马什么的,还是要花时间的。而且,你那两个朋友我也还是要去招呼一下的。这定痛的丹药你先服下,委屈一下,在此等我。”
江瑕感激的看着萧咪咪,连声谢道:“萧姑娘果然宅心仁厚,如此疼惜小瑕,此等救命之恩,来日小瑕必……”话到一半,又痛得说不出话了。
萧咪咪点了点头道:“不必多言,我都明白。”便转身匆匆离去了。
江瑕见她走远,心口绞痛的症状便停止了。他虽不稀罕萧咪咪的那瓶药,不过还是将药揣入了怀中。但见那玉箫……却摇头叹息了一声,也收了起来。他望了望萧咪咪离去的方向,起身向相反的方向去寻出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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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坑绝境中,江小鱼和江玉郎在水酒渗入地面的地点挖掘,挖通了,他们意外的进入了一座更加宏伟的地宫——欧阳亭的地下宫殿。二人了解了地宫的秘密,找到了一本绝世的武功秘笈,却被萧咪咪截获了。萧咪咪将二江锁在了一起,想独吞秘笈,杀掉这两个小子,却被小鱼儿骗着拉下了铜环机关。
铜环拉下,洪水灌了进来。锁在一起的小鱼儿和江玉郎,加上萧咪咪,三个人都泡在了水里。
江玉郎骗萧咪咪拿出秘笈却不救她。秘笈到手,江玉郎忍不住看了一眼,不过看了一眼,就想看第二眼。他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这淡黄绢册却被小鱼儿一把夺走,塞进了怀中。江玉郎狠狠盯着小鱼儿,看小鱼儿也回瞪了他一下,但竟没有胆量再伸手抢回。
小鱼儿目睹了萧咪咪从惊慌失措到头发浮在水面一动不动的全过程,突然明白了,自己一直觉得忘了的一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他心中不禁担忧:糟了,那木头也不知逃出去了没有,不过幸好他不在此处……不然,他要是在这里沉底,我拖着江玉郎可也救不了他了。
这水越灌越多,水位越来越高,江玉郎心急的找小鱼儿出主意:“到底怎么办啊?!”
小鱼儿思索道:“那石头坟墓有道门是向上面开的。”
江玉郎急道:“废话,那坟墓的门是从外面开的,从里面怎么出得去?”
小鱼儿笑道:“既然现在等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去瞧瞧,碰碰运气,我运气一向不错的,说不定有人恰好路过,就把门给打开了呢?”
江玉郎气道:“不可能,妃子们都已经被毒死了,怎么还会有人……花无缺?有可能。好吧,反正闲着也确实是等死,不如就碰碰运气吧。”于是他们潜水搬动了绞盘,一道门打开,火折子被浇灭,黑暗中二人随着水流被冲进了这坟墓。
二人将头露出水面,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尸臭不尸臭的,现在已讲究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