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为啊,佐为。我寻找、呼唤过你多少次,你知道吗?
幸亏,夏目替我找到了你。我生命的转折点关乎三个人,你、塔矢亮、夏目贵志。佐为,我终于又见到你。
我终于与过去的自己握手言和。
“光。”
我抬起头,吸了吸鼻子。
你不悦地鼓起脸,模样像刚出笼的包子:“这是你以前说的,再不认真一点,你就会输得更惨噢!”
我立刻不服气。“佐为,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我说的是实话。佐为,要知道,你面前的进藤光,已经站在棋坛之巅,不再是六年前那个连棋子也不会拿的无知小孩。
这是我的十八岁,属于我的热血时代。
更属于你,神明六年后的应许——藤原佐为!
第101章 棋魂特别篇一 未生
棋魂特别篇一
“居然把你丑陋的名字留在《友人帐》上!”
过马路后,我接到了夏目的电话。我刚“喂”了一声,猫咪老师就朝我大声嚷嚷。
好啊,这年头连猫也会打电话了。
“想拐跑夏目还不够,还想破坏《友人帐》吗?!”
嘿,我不仅想拐跑夏目,我还想拐跑你,猫咪老师。
“猫咪老师,五月五日是男孩节,你要不要来吃鲷鱼寿喜火锅?”
“什么?火锅?我当然——都说了我不要见你了,可恶的黄毛小子!”
……
手机那端传来争夺的声音(“猫咪老师你别再给我丢脸了!”)。两秒钟后,夏目抱歉的声音响起:“进藤君,老师真是太失礼了。”
“没事,”哈哈,猫咪老师什么时候对我有过“礼”啊,“夏目,你什么时候放假?”
“哪有这么快,现在才四月底,每周都有测验……”夏目说,又忍不住感慨,“你们棋士就是好。”
“是啊,不用上高中真是解脱。”
自动门在眼前开启,我走进塔矢家的棋会。市河小姐看到是我,脸上流露出极度欣喜的神情。
“小亮,进藤君来了哟!”
市河小姐那语气,简直就跟中了大奖似的。整个会所的老头都回过头来,包括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塔矢亮。电话那边的夏目显然也听到了,发出短促的一声笑。
“要是没有佐为,我社会科能拿零分。”我把背包捧到柜台上,还在滔滔不绝地和夏目说话,“国中还差点儿没法毕业……”
“我也很头痛社会科。”夏目配合地说,但能听出他在偷笑。
“你可以问佐为,这方面佐为挺好用的——”
“好了好了,你快去和塔矢君下棋吧。”夏目笑着打断我,“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啦,进藤君你真是的。”
“谁紧张了?!”
夏目说了一声“再聊”就挂上了电话。我硬着头皮走向塔矢的位置,顶着所有老头儿惊讶的目光。
广濑先生和颜悦色地说:“进藤君,快半年没有见到你了。”
北岛先生立时吹胡子瞪眼:“这小子不来才好!总算让小老师耳根清净了!”
广濑先生瞪他一眼,“哎,北岛先生,你真的认为这样有很好吗……”
塔矢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脸上不知是什么样的表情。我僵硬着脊背,拉开椅子。喂,别那样看着我,当时还不是你客客气气地邀请我再来的?
塔矢开口了:“你今天去棋院了?职业棋士考试如何?”
五年以来,棋院整体的考试制度改变不少,职业棋士考试的日程就提前到了春夏交接的四月与五月。而这一届是这么多年来最受关注的一届,因为考生之中有佐为。
“佐为中盘胜,由梨子输了。”我说。
由梨子今天的对手,是川添真由。我见到川添时特别惊讶,佐为也有片刻的失神。
“你那时不是不想考职业棋士吗?”我忍不住问。川添没有回答。由梨子则别过脸去。这两个女孩,怎么怪怪的?
“我以为你今天会和藤原先生一起来。”塔矢说。
“不,由梨子最近都很沮丧,佐为说和她去散散心。”
“这样。”
塔矢似乎对佐为和由梨子之间也抱有些疑虑,却没有问更多。他拿起棋子,转过话题:“《棋谱帐》第二十三页,第一百零二手,八之四,sai指出这是至败的转折点,我们来讨论一下吧。”
我一下子懵了:“你说啥?”
“你不会连自己三年前的棋都不记得了吧。”
“哪有人会用心去记自己三年前的每一局啊?!”
“我以为你很在意sai。”
“等等,这和佐为又有什么关系?!”
“进藤光,这可是sai特地指出的败招!”
“……”佐为每天晚上都把我杀得片甲不留,在他眼里我败招无处不在……吧……
唉,我怎么会有这种没志气的想法啊……
“行,你复盘吧。”我妥协道,见塔矢扬起眉毛,赶紧补充,“拜托,我真的不记得了。”语气诚恳得就差没双手合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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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矢复盘没多久,我就认出来了。这是我十五岁,第一次冲击本因坊循环赛的棋谱。
《进藤棋谱帐》第二十三页:进藤初段vs森下九段。大败。
那天的情形历历在目。我跟和谷站在棋室玄关,电梯开启,森下老师走进,我转向他,微微压着下颌,浑身肌肉绷紧,全然没有以往研讨会时轻松上阵的状态。
“你握着那把折扇,不是用来耍帅的吧,而是用来证明什么吧。”——森下老师浑厚的声音犹在耳旁。当时的我一语不发,只握紧了折扇。
“当时,我第一次在赛场上碰见森下老师。”我对塔矢说,“心态上还存在不成熟。”
“我初次看这局棋,以为是到后期,你走错一招才全盘皆输的。”塔矢说,“但是,sai指出,早从一百零二手,棋局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那一手,我是把自己当成佐为下的。”我实事求是道,“我那时还没有驾驭这一招的实力。”
“可是,按你当时的实力,也不至于溃败到如此不堪。你为什么会下成那样?”
我差点儿拍案而起。塔矢言辞刻薄就罢了,拿三年前的棋谱来讨论,有意义吗?
“我不知道。不然,你告诉我?”我生硬地说。
塔矢亮这个人,我太了解。他性格里有一种强势,习惯自己思考,不需别人给他答案。三年前的午后,他察觉到了sai的踪迹,我还沉浸在悲喜莫辨的情绪里,他就自己说出了结论:你下的棋,就是你的全部。
“你太想赢,可是又知道,对方是你的老师,自己不可能赢。你在这样的矛盾中大乱阵脚,甚至不清楚自己该怎么下了,只好以sai的角度思考——那是你被逼上绝路时唯一的选择。”
塔矢的声音轻缓,我的心口却莫名起了一丝异样而辽远的凉意,手垂落在棋桌底下,将折扇握得死紧。
塔矢不疾不徐地继续:“你有没有想过,你内心深处其实并不信任自己的棋,进藤光?”
第102章 棋魂特别篇二 宿命的对手
棋魂特别篇二
不知和塔矢讨论了多久,忽然听见淅沥雨声。天色变暗,落地窗滑落出一道一道淡淡的水痕,投落到棋盘上,起了涟漪一般。
塔矢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我得回去了。”
“咦?这么快?”我还沉浸在他方才奇异的说法里,回不过神来。
“父母亲都在家,我不能像从前一样和你讨论到半夜了。”
我沉默一会儿,说:“塔矢,你还愿意跟我讨论吗?”
塔矢没有片刻的犹豫。他轻声道:“从十二岁开始,我对面的位置就为你而空。”
这话要是放在从前,我一定特别受用。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你等着的那个人,确定是我?”我注视着他问。
“进藤光。”穿西装外套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停住,塔矢转头看我,目光像子弹般犀利不可阻挡,“我说过,我由始至终看着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那天,塔矢说了这句话,浅葱就接好了琴弦,佐为也以半目胜俞九段。会场自然是哗然,古董珍宝大部分为国家博物馆竞得,天野社长不停地说这回佐为和那位神秘的琴师功不可没。我和塔矢忙得不可开交。会后,塔矢把《进藤棋谱帐》交还给我,只简单地说:“我全部都记了下来,你后来的棋谱,我也收集在这里。”
顿了一顿,他的语气软了下来,“来会所吧,进藤。”
……
我把棋子收拾到棋盒里,也站了起来,平和地说:“塔矢,我们需要谈一谈。等你有空。”
会所里的客人们都颇意外地看着我们。我和塔矢亮都站了起来,却没有吵架,只是和气地说话,这简直是破天荒的状况。
塔矢说:“现在就谈。”理好西装外套,“进藤,你去拿背包,我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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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滂沱的街道,行人撑伞涉水行过。我没有带伞,于是,便和塔矢共用一把黑色的大伞。
我想起那个雨夜,塔矢低着头流泪,我惶惶站在雨中。明明是佐为打败他的,却仿佛是自己做错了,说不出的无助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