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添好像知道夏目在想什么。浅葱的手正在拨弦,川添短促地笑了一笑:“我从来没让她的手拿过剑。”
夏目不语。他还能说什么呢?
名取却皱眉:“川添,我在会场外碰见七濑。的场一门是否对你不利?”
夏目恍然大悟。怪不得名取也出现在这里,原来是因为的场。
川添轻快地说:“我不当职业除妖师了,的场一门利益攸关,有所惊动而已。”
“你这话听着真冷漠无情。”名取的眼里闪动着戏谑的光,“难道真如外界传闻所说,当初的场开始研究血之术,是因为你挚爱围棋,看不得藤原佐为匿身在无知小孩身后,想让他以肉身出现之故?”
“我试着请求过一次。毕竟,那不是别人,是本因坊秀策。”川添平静地说,“但后来的场研究血至匪夷所思地步,不惜屠戮无辜妖怪,简直丧心病狂。他还企图劝我加入,我为此事与他吵架周旋,整整两年。”
“你因此和他分手。”
“你想想看,每次拜访伴侣家,只能闻到一股浓重血腥味,妖怪残骸堆积,四处放满古怪的瓶瓶罐罐。”
川添形容得贴切。几度与的场打交道,夏目都不寒而栗。他又想起之前在东京与川添相处的细节,她的眼睛总是杳无笑意。那时夏目就知道,川添有着复杂的过去。果不其然。
名取看着川添:“进藤光和藤原佐为都不知道你一早识破真相,并为他们付出。”
川添笑了一下:“你不也是?”一摊手,“不过是为了我们钟爱的游戏。”
“不,若你真把它视作游戏,你不会为它付出至此。而你又为什么不当职业除妖人?”名取摇了摇头,“围棋,是你一直不敢触碰的梦想吧。”
夏目知道名取说的也是自己。
“我没有进藤君那样的幸运与无畏。”川添这么回答。
夏目忽然明白为什么亮的眼里只有光。因为,只有光,能站在亮的身边。
浅葱忍不住开口道:“真由小姐,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你挚爱的事物,没有故人所累。你不妨勇敢追寻。”
川添反问:“谁说我没有故人所累?”
夏目几乎在同一时刻反应过来。他脱口道:“青岚?”
铮!
“松”之音一出,夏目几乎听到展厅里因琴声发出的喧嚷。
“我试着弹奏由‘松’之音构成的曲子一段,以验疏漏。”说着,浅葱信手弹出一曲《西北有高楼》。
琴声绵绵而起: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用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夏目只知道,那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美的琴声。
“若你是人类,早就声名远扬。”名取也感叹。
浅葱问:“声名是什么?”
然而展厅已然沸腾,几位工作人员不住用韩文惊叹,在场又有琴师进入拨弦,确认琴弦已好,不约而同地也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
“你们当真修好了琴弦?”工作人员将琴放回到玻璃橱窗里,权君难以置信。
刚刚终局的佐为与俞九段也闻声而至。
“果然是一局棋的时间。”俞九段眼里有不可言说的喟叹,“藤原先生,你不仅棋艺高强,结交的能人也是深不可测啊。”
说完后,俞九段就向佐为鞠了一躬,和权君一起准备仪式去了。彼时浅葱已随川添离去,夏目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
“这是我和浅葱的地址。”那时川添这样说,又问名取,“那个姓绪方的女孩怎么样了呢?”
名取苦笑:“还在哭。连我这个偶像也不管用。川添,你伤她的心了。”
“可笑,不过赢她一局就伤心?那还当什么院生啊……”
夏目意识到他们在说由梨子。光也提过一星半点由梨子的近况,似乎很不顺利的样子。但由梨子和光在一起,夏目并不担心。
对了,光呢?
“贵志,你在找光吗?”佐为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抿唇一笑,执扇轻点后方。夏目看到光和亮坐到棋盘两端,似乎在激烈地争论。他们身边的和谷用手捂着脸,伊角则苦笑着向韩国人解释着。
“他们和好了啊!”夏目很欣喜。
“是啊!”佐为也笑,“真没想到,和光吵架时的小亮是这个样子的呀!”
但那笑意很快被一缕忧愁取代。夏目看在眼里,非常在意。
“佐为?”拉了拉他的衣袖,夏目像孩子关心大人般地问,“你怎么了?”
第99章 夏目特别篇尾声 你的名字
夏目特别篇尾声
希望一个特殊的朋友帮你储存爱的憧憬,涵藏那份纯粹的柔情,如看护龟裂大地一朵刚睡醒的百合。我懂,所以缄默。
——致光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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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回来时已是暮色融融。彼时,夏目已收拾好了衣物,在院子里给树苗浇水,想要按捺下心中的不安。
屋里笛声不绝,带着一缕不为人知的哀愁,如落叶萧索尘泥之上。
旋律往复,夏目只是默然倾听。直到木门吱呀一声,斜挎着背包的光出现在院子前,手里拿着一本帐册。少年金色的帽衫被暖红的霞光所浸染,整个轮廓都细细软软的。日影向晚,两个少年四目相对。
“噗嗤!”光先笑出一声,“夏目,你这个样子,真像眼巴巴等家人回来的小孩啊!”
夏目假装生气:“进藤君,我发现你越来越过分了啊。”话还没说完,却笑了出来。
两个少年相视而笑。
光一指屋内:“佐为怎么了?”
光也察觉到了笛声里的伤感啊……夏目说:“佐为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再也看不见浅葱了。”
“佐为也……?!”光震惊。
夏目重重叹息一声,道出浅葱和他的对话。
“浅葱,她真的很坚强。”光除下背包,一屁股坐到院子里的藤椅上,“怎么做到的呢?理智到这种地步。”顿了一顿,“妖怪是不是都这样?”
“妖怪的性格也是各式各样的啊……就像人一样。”夏目说,“有的时候,妖怪好像比人看得更开,感情也更纯粹。”
“看得出来啦。你那本《友人帐》,根本就是妖怪舍不得你外婆才留下名字的嘛。”
光一语中的。夏目忍不住微笑:“是啊。”
他回想起光不久前的那句话:我会感激。
廊檐上一滴雨水打了下来,滴在光手中竹绿色的帐册上,将封面的“进藤棋谱帐”晕染得模糊不清。
“咦?这个?”夏目惊讶。
光获得天元的那天晚上,夏目曾拿着《进藤棋谱帐》到棋院,想把它交还到光的手里。却没想到采访的记者太多,于是,夏目交给了绪方由梨子,请她代为转交。
“谢谢你为我和佐为做了这么多。”光由衷说,将《进藤棋谱帐》小心翼翼地放在膝上,“可是当时,由梨子并没有交给我。”
在塔矢家的围棋研讨会上,由梨子把《进藤棋谱帐》带去了塔矢宅,然后,便被亮借去了。
“哎!”夏目觉得不可思议。
“塔矢简直把里面所有的棋局和批注都背了出来。”光摇着头苦笑,“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撼。”
多少年前的光和佐为,夏目还未相遇。淹没在时间长河里的棋魂的传奇,光从未提起,夏目是从《进藤棋谱帐》佐为的批注里,一点一点地拾起故事的碎片。那些温暖的、悲伤的、动人的……夏目从未经历,却能够一一了解。
“你们和好了吧。”夏目几乎可以肯定了。
“是。他说出了一些我期待了很久的答案。”光点头。
那些答案是什么,夏目没有问。知道现在的光很快乐,就够了。
“最令我震撼的,是这个。”光说。
光翻到《进藤棋谱帐》的后面。
只见《进藤棋谱帐》的后面小半,是光天元赛事之后的棋谱,竟然无一遗漏,全部用钢笔加以批注。是与佐为的书法截然不同的字迹,漂亮工整有力。一开始,注释还比较正常,越到后面,语气就越不耐烦,有一页居然直接用笔在某个数字旁画了个大圈,干脆地写道:“烂招必败。”
夏目瞬间就有些唏嘘。忽然绷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又不敢笑得太放肆,赶快用手捂住嘴。
“喂,喂,你笑什么啊。”光的表情尴尬起来。
夏目笑着摆手:“没有没有,只是觉得……这是我见过的最傻的事。”
光扬起眉毛,却在同一时刻咧嘴一笑:“不知怎么在你说’傻’字的时候我特别想猫咪老师。”
“喔,猫咪老师啊……”夏目卖个关子,微笑道,“你要哄一哄它才行。”
“我都不晓得它在气什么,我虽然看不见斑了,但还能看得见它作为猫咪老师的容器啊!”
“老师可能接受不了它在你眼中永远是只大肥猫。”夏目一针见血。
光毫不犹豫地:“那就让它变成我好了。”
夏目:“……”
光坏笑道:“让猫咪老师变成我去会所,我都想象得到塔矢炸毛的样子。”
“……还是不要了吧。”夏目脸一黑。虽然从来没见过塔矢亮生气的样子,但直觉上认为那一定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