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一阵,简月起身去洗手间。出门不一会,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蔺宁跟了出来,在走廊上握住了他的手。
简月没有挣扎,静着转头,看他一眼,又别开,问说:“干嘛。”
空荡的走廊上,蔺宁个子高高地站在他面前,轻握着他一只手,垂着头,微拧着眉凝着他,轻轻问说:“月月,你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简月声音很低,“我来吃饭啊。”
身后有服务员端着餐盘走过,蔺宁沉默着看着他,待动静消失后说:“不是吃饭吧,你跟王梓吵架了?”
简月抬眼看他,默了会说:“因为我叫他‘王总’吗?”
蔺宁摇了头,放轻了音,“你突然搞成商务聚餐,总不会是因为我。”
“不会吗?”
蔺宁微微侧脸看他,目光落在他唇上,低喃问他,“会吗?”
蔺宁靠得太近了,近到能闻到他呼吸里的薄荷味,简月偏开了头,“蔺总请自重。”
蔺宁退回去,手松了些,却不肯完全放开,滑到末端,轻轻勾住他指尖,话题绕回去问:“出了什么事,方便跟我说说吗?”
简月视线看向一旁,对面的墙壁上是一副裱字画,在灯光下很是典雅。半晌,简月转回来,看着他问道:“蔺总,我跟之前比变化挺大吧?”
蔺宁静默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简月抿了下唇,垂下眼,一会后低低问:“你觉得我变坏了吗?”
“没有。”这回蔺宁答得很快。
垂着眼眸看着他,蔺宁问他,“你自己觉得呢?”
“我也觉得没有。”简月说。
“那就行了,”蔺宁顿了下,“王梓这么说你了?”
简月默着不语。
“他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蔺宁放轻了声音安慰他,“日后自然会想通。”
“......”
蔺宁看他一会,再次打破静默,“王梓对你保护欲很重,有些时候是会想多些。”
“我跟你说过我母亲吗。”蔺宁垂了垂眼,“她也是这样,小时候我考分低一分她就会觉得我出问题了,但其实我只是粗心了。后来她得知我喜欢男生,就认定我长歪了,是棵没意义再去管的坏了的树,其实我只是没按照她的希望活而已。”
“我没有办法向她证明我是正常的,”蔺宁说,“我能做的只有过好自己的生活,等待她有朝一日想通。”
“月月,”蔺宁看着他眼睛说,“我向你保证,你没有问题,世界上比你有问题的人多了去了,而他们都各自活得很好。”
简月怔默地看着他,眼眶微微泛了红。
“你只是成熟了,变得谨慎了,这不是一件坏事。”
蔺宁这话是发自内心。
他认识简月已经趋近十年,真正变得了解他却是近期的事。不久前简月从小生活的祖宅被简临峰挂牌出售,他请人帮忙买下来,找专人照看着,偶尔得空过去确认房屋状况,再去简月的房间待一会。
简月上大学后便搬走了,但那间房里却存下了0-18岁的简月。
蔺宁曾靠坐在简月从小睡大的床上,翻看他存下的书籍。一本史铁生的散文集里,有一篇章很是皱巴,像是被泪水反复打湿过,那篇是作家纪念母亲的散文《我与地坛》。
蔺宁知道他曾痛失母亲,却不知他如何度过那段时光,直到看见这些岁月的痕迹。光抚摸那褶皱的书页,心脏便无声绞起,他好想回到过去,抱紧那个偷哭的孩子。
在书柜深处他找到一个装满了纸星星的玻璃罐,一共九百八十六颗,安静地放在那。找不出信息,他便拆了一颗,在展开的细纸条上看见一行小字,“感谢你第531天照亮我的生命,生日快乐。”
一颗颗拆开,每一颗里一句话,没有称谓。他不厌其烦地将星星拆开再折上,抄录其中的话语,按数字顺序排列。
直到全部抄录完,他反复读过,才能肯定,简月是为他折的。
在这些星星里,简月没有说过喜欢他,爱他,要跟他在一起,却是反复在说,感谢他,希望他好,他是世界上最光明的光明。
他知道简月曾无比真挚地喜欢过他,却不知道简月曾把他看成是世界上唯一的光。
一遍遍阅读这些话,他终于看懂了那一夜没有挣扎的简月望着他落下的泪。他辜负简月的不仅是感情,还有对世界的希冀。
他无法想象那一刻的简月有多绝望,但即使这样,简月仍没有放弃,仍在好好生活,奋斗,恋爱——这一切曾一度令他痛苦极了,也生过怨恨,但到头来,他只觉得感激。
他不知道简月有多努力才能走出泥潭,成为了如今出色的模样,但知道那一定不容易。
“听我说,宝贝,”蔺宁抬起手,冰凉的温度触在他眼底,“你救了一个世界,植物人了两年,被我那样伤害过,还能活得这么优秀,我一直觉得你很棒,像钻石一样闪光。”
他大概能猜到王梓的想法,觉得简月变得现实了,不再认真对待感情,嘴里只剩下生意和利益,但其实不是的。
简月会不认真对待,用“生意”撇清关系,容不得一点含糊的人,只有他而已。
这是他跟简月需要解决的问题,而不是王梓的问题。虽然他理解王梓的担心,也感谢他对简月的照顾,但他却无法容忍对方因此影响到简月的心情,甚至刺激简月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他拉着简月手,轻声说:“我会去找他谈,在那之前,你把心思放在富堨下周的股东会上,不用想别的。”
简月看着他,眼眶还红着,却又开始撇清关系,“蔺总你不用这样,我们只是约法三章的合约关系,而且还没有签字。”
“是,我知道。”
忍着吻他的冲动,蔺宁轻轻放开他手,“王梓跟我有合作关系,我需要他状态好,不是因为你,简总无需多虑。”
听见他的话,简月不知怎么,眼眶好像更红了些,垂着眼睫说:“那就好。”
第64章 064 假君子
这场饭局结束后,桐生被简月送回了住处。临下车时,桐生道了歉,说自己并未问出王梓的投资意向。
“别担心,桐生总监,”简月笑了下,“如果有指标我会直接告诉你,不讲就是没有。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见。”
车上剩下简月一个人,他没有急着发动车,掏出手机查阅信息。一路滑到底,没有王梓发来的。简月按灭手机,在黑暗中静了会,发动车子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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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月跟王梓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了下一周。一周的时间内两人没有见面,没有联系,只各自忙各自的事。
简月不知王梓在忙什么,但知道自己该将重心放在富堨。桐生的到来令他负担减轻许多,即便将更多精力集中在他处,林月的策划开发依然有条不紊。
越是仔细研究富堨和简临峰,简月越是发现里面问题不小。蔺宁给他的u盘里,有信息指出简临峰存在侵占公司资金等问题,后面标注:已向证监会举报,王梓正在跟进中。
如此重要的事情,u盘中却只提了一句,具体内容不详。如果想掌握更多信息,就得去问人。简月能问的人有两位,一位是蔺宁在住院,一位是王梓在冷战。权衡片晌,简月给蔺宁打了电话。
听见对面接起,简月语气关心道:“蔺总,你哪天出院,我去接你吧。”
蔺宁静了几秒,回说后天早上。
后天是董事会,那就太迟了。
“月月,”蔺宁很轻地唤了声,问他,“你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对方的敏锐令简月有些微的尴尬。前两天他听小丽说,许秘书跟她说,蔺宁因头两日短暂的出逃,伤势加重,住院时间延长了三天,被护士严加看护,在医生批准之前不得擅自离院。
心思转过一圈,简月把到嘴边的求助咽了下去,缓声说:“没事,没什么。”
“没事你不会给我打电话。”蔺宁轻声戳穿了他的谎话。“没关系,”他道,“什么事?”
沉吟片刻,简月道:“我现在去找你,见面说。”
简月就近买了些东西,开车前往医院。进了病房,他将慰问品放在床边,面带笑容地开始客套,身体怎么样,伤口怎么样,恢复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蔺宁眉眼弯弯地凝着他。
自他进门起蔺宁便一直不错眼地看着他,目光跟随他动作,待他在床边坐下后,从床头拿过一瓶未开封的水,扭开瓶盖拿在手里,将瓶身递过去,放轻了声音说:“喝点水,宝贝,你嘴有点干。”
简月看他一眼,接过喝了口,把瓶身还给他。
蔺宁接过去,看了眼没减少多少的水平线,又重新递给他,声音更轻地哄他,“再喝点。”
简月沉默着接回去又喝了口,把瓶身敞着口直接放在了床头柜上。
蔺宁将简月放下的瓶子拿起来,就着他喝过的瓶口喝了些水,之后阖上瓶盖,放回了床头柜。
简月对他的行为不做表示,待他重新看过来时,从包里掏出了修改过的合同。先礼后兵,他想着,签完字就聊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