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让他去采了血样,又问他有没有吃下、喝下什么奇怪的东西,是否有昏迷,失去意识,或精神不清的情况。
“没有这些情况,但他有没有下药我不知道。”简月说。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警察鹰准般的眼睛攫着他,“你是个成年男人,精神状态正常,被嫌疑人牵着走出酒店,却不反抗?”
简月也很奇怪,不明白警察为什么要质疑他,皱着眉说:“我感觉当时时机不合适,不想硬碰硬,想等候机会再逃走。”
那警察沉默看他一会,说道:“一般受害者会在被绑架时陷入惊恐情绪,一路上不会放过任何逃跑的时机,你倒是很冷静,为什么?”
简月被问得静住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积极反抗?当时的他在想什么?
他试图用对方投资人的身份解释他受限的情况,可是这种压迫在人身安全面前毫无意义,无论他当时如何想,如今返回去看,这逻辑似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警察没有等下去,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嫌疑人不会真的伤害你,所以主动选择了跟他走?”
“……”
简月从来没这么想过,但当这话从警察口中说出来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无论当时他有如何关于公司和未来的考量,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深处的确仍是笃定蔺宁不会伤害他,哪怕对方已经违背他的意愿侵犯了他。
“按你的供述来看,绑架事实不成立,不过我们会继续调查取证。”警察道,“关于非法拘禁,你能告诉我们什么?”
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简月拧着眉将情况描述了一番。
“除了吃饭、看电影、看书、洗澡、睡觉,”警察问,“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简月沉默着没做声。
“有行为上的殴打,或言语上的侮辱吗?”
“没有。”
另一位警察用一种平铺直叙的口吻道:“他有没有摸你,碰让你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简月微垂着眼,看着桌面。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位道:“你不需要有顾虑,男性的性自由也在法律的保护范畴之内,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如实告诉我们。”
简月抬起眼,皱了眉,“真没有。”
一位警察看着他说:“按你说的情况来看,非法拘禁行为轻微,最多处以500元罚款和十日拘禁,不排除对方有胜诉脱罪的可能。如果想以强制猥亵罪起诉嫌疑人,我们需要你的配合。强制猥亵一旦成立,嫌疑人将面临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简月垂着眼沉默。
警察们给了他一些时间,见他仍不开口,便没有再强迫他。一位警察给他写了一串电话号码,道:“你可以回去了,日后想起什么再给我打电话。”
简月默着点了头,拿过纸条离开。从房间出来时,简月看见等在门外的林安,对方立刻起身过来,问他怎么样。
“结束了,”简月说,“回去吧。”
从警局离开时,他们看见了在警局门外看见了简霖,他似乎在等人。简月拉着林安避让着他离开,上车时看见蔺宁的律师抵达警局,与简霖一道匆匆走入了门内……
-
将简月送回家后,林安没有离开。
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一个个问题像利石一样卡在心头,林安不是不想问,但问不出口。
简月看着很镇定,镇定得好像没有经历不好的事,可他明明经历了。他是逃出来的,穿着单薄一层睡衣,披着保安的黑色棉外套,毛领间的锁骨冻得一派通红。
林安不知该怎么想,握着他手,沉默良久,道:“毁约吧,我们不跟梦霖合作了。“
“不,”简月说,“我们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承受代价。不仅要合作,我们还要占据主导,这是他该给出的赔偿。”
听简月这般说,林安禁不住问了,“他对你做了什么?这两天——”
“没什么可说的,“简月别开眼,说得平静,“他限制了我的人生自由,仅此而已。”
知道对方心中有顾虑,也知道自己该坦白,但心中的有声音在警告他——不要说。
“你是不是知道嫌疑人不会真的伤害你,所以主动选择了跟他走?”
连警察都这么想,他如果告知林安全部真相,即便解释说自己并非顺水推舟,林安会信吗?
甚至,被问过后,他反复地回想,想得遍数多了,连自己都不确定了。
他真的是100%全然无辜吗?如果真的不想,他为什么,没有硬碰硬呢?
简月闭了眼,“……”
发冷的身体被轻轻拥住了,“不用说了,”林安道,“你好好地回来了,其他就都不重要了。”
几分钟后,始终没抬头的简月,低哑地回应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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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月在家休息了几日,直至周一才重新上班。梦霖周一的例行会议上,他见到了蔺宁。梦霖的首席执行官仍是平时模样,冷静而高效地处理着工作事宜,看不出半点身处保释期的担忧。
或许只是没表现出来,简月思忖着。
也许是他看得太仔细,即便坐在人群后排,蔺宁依然留意到了他的目光,深静的眸子一瞥看过去,同他对上了视线。
过去如果不小心与蔺宁对视,简月总会掩着心悸,故作自然地移开目光,如今却没有躲闪,平平静静地回视回去,同对方点了头。
蔺宁弯了眼睛,定定看着他,用口型道:“爱你。”
台上的人正在汇报研发进展,虽说面对整个项目成员,实际每一句皆是讲给蔺宁听,蔺宁却在看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犯病——神经病。
本无意躲避的简月静了片刻,蓦地移开了眼。
第41章 041 耳光
会议结束后,简月叫住了蔺宁,说有事跟他商量,蔺宁便留下了。其他人离开后,会议室重新变得安静。看向长桌对面的人,简月铺垫着道:“蔺总,警察想以强制猥亵给你定罪,但我还没有承认。”
遭受了威胁,蔺宁却不见任何不快——这么说还是轻了,他神情甚至是松软的,眸光凝在简月脸上,顺着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见蔺宁很是敞快,简月便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道:“之前的合同我们需要推翻重签,林月不再接受你或梦霖的钱,选址自由。”
蔺宁一直看着简月,几乎不眨眼,见他停住,便表态地应道:“可以。”
简月“嗯”了声,继续道:“我帮助开发弑神online,蔺总该发我一份工资。如果我构架的内容收获好评,蔺总也该给我奖金。”
“当然。”
蔺宁再次配合应下。他看着简月,具体问道:“月月,你需要多少?”
“……不是我需要多少,”简月疏离道,“是蔺总觉得我值多少。”
在获得其他投资之前,简月需要维持林月的基本运营,蔺宁大致计算一番,试探着报了个数。
简月静着没有立刻作声。这是个十分慷慨的数字,慷慨到像故意在资助他。他有各种理由收下这些钱,但也有一个顾虑——拿人的手软,他不确定自己拿多了对方的钱还能一直理直气壮。
正权衡是心安理得地收下对方的赔偿,还是只拿自己该有的那份工资时,耳朵捕捉到一些细碎的声音,似乎是许秘书,在着急地向一个人解释,“……蔺总在谈工作……您去他办公室等吧。”
紧接着是一个熟悉得令人生厌的声音,在中端磨砂的门外说:“不用,我看见他了。”
会议室的门被一把推开,简月抬眼看去,对上了一双怔住的眼睛。
只一刹,那双眼便立了起来。“你怎么还有脸来公司?”简霖走近简月,含恨骂道,“就会抢别人东西,不要脸!”
桌面上放着一杯茶,不知是谁喝剩的,茶包泡在里面,茶色已是浑浊。
紧跟着那句话,简霖抄起桌上的茶杯,就似要泼在简月脸上。
简月神色冷倦站在他面前,在他动作的同时抬手向外扇,准确地将其手中的茶杯打飞摔落在桌面上,留下一片泼开的茶渍。
当简霖下意识看向被拍开的手时,简月的另一只手已经抬起。当简霖再回过头时,他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掴在了对方脸上。
简月从来不会对简霖手下留情,要扇他,便是按照简临峰扇自己时、蔺宁打自己时的力道去的。一巴掌下去,一声清脆的响漾在空气中,细嫩的半边脸立刻肿得火红。
简霖慢半拍地回过头,目光如炬,带着怒火咬在简月脸上。不需开口,简月便知对方势必要以牙还牙。手高高抬起,简霖回以耳光,带着要叫简月皮开肉绽的力度。
谁料还未碰到对方片寸,他便被一脚踹在了腹心。他毫无防备,像破布一样向后摔在地上,撞翻了一把椅子。
简霖气得发抖,想不到对方在病床上躺了两年仍是难以应对。无论多少回,无论心中多么咬牙切齿,在一对一的打架上,他从来赢不过简月。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许秘书只来得及出去关上门,而蔺宁也才刚从长桌对面绕着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