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渴望这句话已经九年的简月,却在听见的这一刻,无动于衷地扭开了头。
“我饿了,”简月说,“有没有东西吃?”
蔺宁眼睛湿湿地看着他,唇角却翘着,“有,什么都有,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
“面。”简月说。
他牵着简月来到开放式厨房,让他在料理台前的吧台椅上坐下。他摸摸简月的脸,垂首亲了他的脸颊,之后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开始取出食材。
简月的意思是白水面,什么快吃什么,但蔺宁却做了最复杂的蟹黄面。自生鲜层取出阿姨今日补进的活蟹,他用工具将其拆分,蟹黄、蟹肉、蟹壳分开,炒香蟹黄再加蟹肉,蟹壳用来煮汤下面。
花费了接近四十分钟,蔺宁做出了一碗家庭版的蟹黄面,将炒得金黄喷香的蟹黄蟹肉盖在面上,端去了简月面前。
三只螃蟹只做出了一碗面,蔺宁也没有吃晚饭,但他看着简月闷着头吃,便似乎格外满足,一点也不觉得饿。
吃过饭后,简月就说要睡。蔺宁说不能直接睡,对胃不好。简月不说话,蔺宁便又吻了他,之后将他抱起来,带去了沙发上。
蔺宁用毯子包着他,再抱着他,跟他一起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打开投影,放了最近的一部好莱坞英雄片。
简月无处可去,便也跟着看。看到好笑的地方,他跟着笑,看到好哭的地方,他也跟着哭。看完他对蔺宁说:“可以睡觉了吧,我的房间在哪?”
黑静的眸子定定看着他,蔺宁说:“月月,你跟我睡。”
他裹在毯子中被蔺宁抱着上楼,像脚不能沾地的小美人鱼。他被放进灌满水的浴缸,被对方抱着洗了澡,刷了牙,用浴巾裹着被放在洗手台上。对方用一块不知材质的毛巾轻柔地吸掉他脸上的水,吹风机给他吹干头发,再抱着放进床上。
浴巾撤开了,他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
床单是丝质的,轻滑地承接住他的身体。蔺宁拉过被子盖到他下巴尖,垂首小心地吻在他额前,熄了灯才重新进入卫生间,关上门,放轻了动作洗漱。
简月即将睡着时,蔺宁回到了床上,同样赤身裸体,皮肤带着一丝温凉,贴近抱住了他。
亲吻着他的颈根,蔺宁低柔地轻喃:“晚安,月月,我爱你。”
被吵醒的简月说:“你别说话了。”
第39章 039 月亮与六便士
蔺宁很羡慕一个人,一个虚构于一个世纪以前的人物,思特里克兰德。
他生活美满,已有妻儿,却因为爱上绘画而抛家弃子,在世界各地流浪。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跟一名土著女人结了婚,因感染麻风病而失明,画完他的巨幅壁画,身体溃烂而死。妻子听从他的遗言,点燃了挂满壁画的屋子,将一切付之一炬。
思特里克兰德是个疯子,是个毫无责任感的渣滓,抛妻弃子,放弃优渥的生活,只为追求一场毫无意义的绘画梦。他只成全了自己,可谓是自私到了极点,也活该落得下场凄凉。
——许多人都这么想,可蔺宁却羡慕极了,钦佩极了,那是他向往得心都疼却做不到的事。
他有思特里克兰德的勇气,也有抛下六便士追逐月亮、哪怕到头来只是一场空的准备,但他到底不是思特里克兰德。思特里克兰德的月亮始终照耀着他,无论他去往何方。而他的月亮,即便近在咫尺,也为他吝啬月光。
他到底还是无处可去。
想带着简月去往月亮之上,却开着注册着他姓名的车,来到了登记他是户主的郊区别宅,连s城都没有离开。
因为他的月亮不要他。
这是一场想象中的逃离,圆了一场无法实现的梦。
偷来的几十个小时,他每时每刻跟简月待在一起,抱着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一切事。
虽仍是不够,不是他最终渴望的,但已给了他动力,坚定了他的信念。
为了抬头看见月亮,思特里克兰德几次差些死于饥饿与病痛,最终也只献上一场自我感动的浪漫。
值吗,值的。
也许现实与虚构不该相提并论,但他理解思特里克兰德,绘画能让对方为之献上一切,就像简月之于他。
前路将由血泪铺就,而他即便走完全程,也许也只是一场飞蛾扑火。
但他愿意,因为月亮值得,简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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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被按响时,蔺宁平静地垂首吻了简月,跟他说:“宝贝,我去开门,你别过来,我一会就回来。”
简月正靠着沙发假寐,闻言也只“唔”了声,脸更深地往靠背里埋,眼睛也未睁开。
蔺宁很轻地摸摸他脸,起身走出开放式起居室,前往门廊,打开门,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眼。
那双眼中包含了太多情绪,甚至有恨。在对方开口前,他走出门去,将门关上了。
“简月在睡觉,”他认真说,“我们小点声。”
简霖不敢置信般看着他,眼中明晃晃地盛着惊怒。
简霖抬手时,他闭了眼,做好了被赏耳光的准备。可下一秒,简霖却拥抱了他。手臂勒紧了他的腰,整个埋进了他身上。
“跟我回去。”简霖带着哭腔说。
“……霖霖,”他睁开眼,却没有回抱对方,“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简霖越发用力地箍紧了他,像在抢一件不肯割舍的玩具熊。
“我不听!”简霖用力摇头,“你什么都不许说!跟我回去,整件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蔺宁轻轻捉住了他勒着自己腰背的手臂,“对不起,我做不到。”
将简霖从他身上拉开,看着简霖哭红的眼睛,他好言好语地说:“我喜欢简月,我想追求他,所以我们分手吧,霖霖。”
他的声音和目光皆似平时一般温柔,简霖怔忡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能用这种神色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他已经为对方付出了这么多……他们已经订婚了……他是这么爱这个人!
“不可能!”
初春湛蓝的天空下,简霖喊了出来,“我不会同意!”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永远是我的,”他瞪着眼睛,“除非简月把肾还给我,你外公把两万五千两百cc的血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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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蔺宁关着门和简霖在前面争执时,简月正在努力翻跃后花园的围墙。
椅子垫着桌子,他踩着椅子,费了一番功夫,成功落在了花园外黄绿的草坪上。
这一别墅区像是极为注重隐私,不同别墅间由树林相隔,即使枝叶刚抽嫩芽,还不算繁茂,也互相看不见彼此。影影重重的树干成了他的遮掩,他穿着丝质睡衣,一路在树木中、化雪的草坪上穿行,冻得发抖,却感觉不到冷。
他是在大门处被拦住的。他形容狼狈,保安狐疑地看着他,问他住哪一间。
他一时间陷入两难,不知说出真话对方是帮蔺宁还是他。
形势来不及犹豫,保安亭里好几个大汉,他根本敌不过,只能说实话。
被绑架了,逃出来的,请帮忙报警。
他一边说,一边退。在几人走近打量他时,他有一瞬间想要从侧方突围逃跑。正当他似炸毛的猫绷紧身体时,保安把大衣脱了,披在了他身上,当着他的面按下了110。
警车来得很快,不过十分钟便已出现在别墅区外。与警察同时来的,还有林安。
见到林安的这一刻,简月才发现自己如此想念他,想得心都酸了。
林安抿着唇,快步跑来抱住了他,手臂勒紧了他的身体,可很快又松下,抓着他肩膀问他有没有受伤,蔺宁有没有对他做什么。
简月眼底泛着红,唇角却扬着,冲他摇头,“别担心,我没事。”
一位警官出现在身旁,安慰了句,请简月跟他们回局里进行笔录。
简月还未回话,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驶来停下,蔺宁和简霖一前一后从车上走了下来。简月视线看了过去,蔺宁却没有看他,径直走向了一辆警车,对一位警官说:“我配合调查。”
简霖走了几步慢下来,带着恨意,很深地看了简月一眼,才又快步跟上蔺宁,站在警官面前,似乎在帮忙解释。
简月想象过很多次同时见到蔺宁和简霖的景象,每一次的预想皆是惨烈,不是因为他以少对多,亦或害怕简霖,而是他觉得自己根本承受不了那两人同进同出的景象。
可世事总是与想象相去甚远,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境下看见对方,也没想到看着简霖挽着蔺宁的胳膊,他竟然无动于衷,内心没有波澜,静得像一面湖。
收回目光时,他发现林安下颌线绷得锋利,目光钉在蔺宁身上,似乎恨不得冲上去揍他。
简月一把拉住了他,对着警官道:“这里面有些误会,我回去跟你们做笔录。”
第40章 040 神经病
绑架、非法拘禁、强制猥亵,三项可能的罪名,简月强调了前两项,只字不提第三项。
警察将他供述的情节记录下来,笔尖点了点纸面道:“绑架罪要有强制情节,你在这方面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
简月不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暴力情节吗?那没有,但他是我的投资人,身体素质又强于我,我跟他硬碰硬岂不是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