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月侧头看他,片晌克制不住,唇角翘了起来,“你要买多大?”
“横过来的长方形怎么样?”林安语气认真,眼睛却弯着,不知是否在说笑。
“行啊,林总说了算。”
“简总有所不知,在家里还是公司,一向是我老婆说了算。”
阳光穿过云斑投入房间,满是温暖颜色。四目相对着,林安笑了,简月也在笑。
六个月的相处化散了顾虑,细水长流也能开花结果。爱情的方式有很多种,没有人规定一定要轰轰烈烈,爱到剖心掏肝才叫好。
以前以为一见钟情才是爱情,喜欢他帅,喜欢他优秀,喜欢他温柔,喜欢他好,不图他什么,就图看着他开心,心会化成一滩水,但如今却觉得那些都是虚的,都是给别人看的,对自己好才是真的好。
人就活一辈子,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谁会喜欢吃苦?
对视片晌,简月抬手搂住了林安的脖颈,垂下眼帘靠了过去。
唇舌相接的滋味很好,柔软又舒适,像在吃果冻,照在脸上的阳光是暖融的,心脏也没有不适,不会觉得窒息,不会紧张得手脚发麻,更不会时刻惶恐、患得患失——他挺喜欢的,感觉比过去好,好多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九年在执着些什么,早放弃早可以开始享受两个人的快乐。人生苦短,早开心一天都是赚到,还好他及时醒悟,没有耽误更多大好年华。
“那我觉得正方形就可以了。”他贴着那张唇笑。
全身心地投入这段感情,他觉得他能做到了。主观能动性就是最好的驱动力,他想做到,所以他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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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月忙于工作之时,蔺宁也没闲着。几个月的时间,通过各种渠道,与不同人斡旋沟洽,以不同化名参股,蔺宁累积购得富堨15%的股份,与自身手里梦霖40%的股份一道,写在了股权转让协议上。
简月决定搬家的同一天,这个晴朗的星期二下午,蔺宁在律师的陪同下来到富堨,敲响了简霖办公室的门。
15%富堨的股份是还简霖两万五千两百cc的血,40%梦霖的股份是还那一颗移植去简月身体里的肾。够吗,自然是不够的。也清楚钱不能弥补简霖的损失和付出,但除了钱他没有其他选择,简霖要的他给不起,所以只能给钱,足够简霖富贵三代的钱。这些是他能给出的所有,已没有任何保留,他来时便已做好答应其他附加条件的准备——比如一辈子给简霖打工,当牛做马给他挣钱,或是给出力所能及的其他帮助。
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在一起不行。并排放在桌上的股权转让协议之外,是一份保密协议,简霖需要对肾脏移植的事情闭口不谈,不向任何人提及。
他想要自由,已经等不了了。今天从这里走出去,他便要去找简月,向他道歉、告白……或者只是坐下谈工作,干什么都好,在一起就好。
只要简月目光落在他身上,听他说话,跟他说话,他就会很满足。其他的他可以等,也愿意受惩罚,多久都好,在一起就好。
已经快六个月了,林安应该要回去了。掐着点算,再过五天,必须入境了。这时候再如何难以开口也该开口了,再分不了的手也该分开了。
分手就好,其他都不重要。他不愿去想这六个月那两人发生过什么,都没关系,他绝不会去想,一辈子都不用知道,只要简月回来,他便满心欢喜。
正走神着,听见一声巨响,是简霖拍了桌子。微微抬眼看去,对面的人又哭了,将三份协议一齐撕了个粉碎。
“我不要你的钱!你欠我的再多钱也弥补不了!!”简霖哭骂着,“你知道常年缺血是什么感觉吗,就像在高原上赛跑,一直喘不上气地头晕!为什么小时候我学习总是不见起色,因为我没有精力,不是因为我比其他人笨!身子才好没多久,又丢了一个肾,两年多了还是一直都不好,做什么都累——这些你拿什么来补?钱吗?”他的声音尖锐而发狠,“用钱买肾要进监狱!!!”
泪珠成串坠下,发红的眼睛瞪视如炬,“你敢去找他,我立刻就告诉他真相!你还不上的,我要他还!从小到大你欠我的、他欠我的,我要他一分不少地还给我!”
蔺宁很难形容此刻的滋味,像是落下了第二只靴子。
微微松开领结,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简霖,静静回道:“好,那你去找他要,我不欠你了。”他转身离开,“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朝外走的时候,蔺宁的灵魂仿佛分裂成了两半,一半觉得窒息,像是被锁进了海底,到处都是无边黑暗,压得够不过气,另一半却觉得解脱——就这样吧,也许这才是最好的安排,是上天要他带着简月走,完成他们没能实现的私奔。
办公室的门就在前方,走出去就是自由。
他没有停顿,没有迟疑,也没有多想地接受了现状,连跟他同来的律师也没有知会一声,抬步便朝外走。
十米、五米、一米……手即将触到门把时,他被箍住了腰,被简霖从身后抱紧了。
“小宁哥哥——”对方把脸埋在他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别走,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不会跟他说,我保证!”
一声鸟叫远远传来,他侧过脸,看见了窗外的风景。天空这么蓝,白鸟一只追着一只飞过,不知是去青山脚下,还是碧水湖畔,不论是哪,应该都是极美的。
只一刹,太阳便被云遮住,整个世界暗下来,成双入对的鸟儿也只剩下一只。它茫然打着转,仓皇又焦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有人捉它,绑它,但它已无处可去,被希望和念想困在了原地。
也许它会回来,也许还有办法……
比起绝望,希望才更可怕。不是一刀斩下首级,它是用钝刀子凌迟,每一刻都在痛,可又不肯放弃呼吸。死不了,但也活不好。
抽噎声断续不停,不知过去多久,蔺宁放开门把,缓缓拉开简霖的手,转身将他轻轻拥住了,像每一次拥住他时一样温柔。
摔碎的罐子被勉强重新拼了起来,岌岌可危地保持着形状。心里有个声音在念,再坚持一下,就一下,三天、五天……会好的,会有好事的,会有转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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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未被签署的材料,律师先行离开了那间暗下的办公室。直到夜色暗下,富堨人去楼空,两道身影才相携而出,仿佛一切如常,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快。
开车到家,走出停车场时,蔺宁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显示为财务李会计。
简霖看了眼便没趣地走开,先一步上了楼。看着电梯门合拢后,蔺宁走出一层大厅,在门外接起了电话。
“喂,我是蔺宁。”
“蔺总,跟您报备一声,”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声,嗓音粗砺,正是上次尾随简月的私家侦探,“已经九点半了,简月还没有回家,也不在公司,不知去哪了。”
沉默良晌,蔺宁打开转账页面,划过去一笔可观的费用,吩咐道:“继续等,他回来了给我发信息,就说文件找到了。”
听见资金到账的提示音,侦探应得热情,“蔺总放心,我今晚没有其他事,就在这里蹲守了,一有消息我会立刻给您发信息。”
电话挂断,蔺宁失神站着,好几秒无法动作。周围夜色深黑得像要将人连血带皮地吞噬,一会便像过去了很久,突然,握在手里的手机震了。他抬起手,看见通知栏上出现简霖的信息,问他怎么还不上来。
手指划开了,在打字栏输入“上来了”,打好后手指移在发送键,静着停住了。接下里的几秒,时间仿佛停住了,他想了很多,但又什么也没想明白,回过神来已删掉了那三个字。他重新打下一行字,打得很快,“公司有点急事,账务出了问题,我得去一下。”
不等简霖回信,他便返回停车场,开车前往从未去过却刻在脑中的那个地址。
打发了等候的私家侦探,他在物业登记后进了小区,找到里面的F栋,刷临时卡上楼来到16层,按响了简月家的门铃。
音乐响过三遍,每次五秒,间隔半分钟。一分四十五的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等了一个世纪,门却没有开,听不见一点声音,像是无人在家。
再掏出手机时,通知栏已被信息覆盖,皆来自简霖。
他没有点开,也看不见文字,只看见屏幕上方放大的时间——“10:23”。
他静着,拿着手机看着,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心中生出数个猜想,又在诞生的瞬间被自己推翻。
不可能。
不会的。
不要想。
从10:23等到11:30,一个小时像一整个春秋。
11:45,他拨出了电话,数着听筒里的“嘟”声,从一到九,第九声,被接了起来。
“简总,”开口发现声音哑了,但他努力放得很轻,“关于林月众筹的宣传,我有点急事要跟你面谈,你在家吗,我现在过去。”
简月那边很静,听不见杂音,片晌后问道:“什么急事?”
“平台那里出现了一些负面评论,像是恶意刷评,”蔺宁声音平静地编著谎话,“我有几个方案,想跟你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