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宜之听着喻文泰跟其他人闲聊:“有什么好体检的?我就从来不体检,越体检,才越觉得自己身体处处都是毛病。”
与他对谈的,正是他之前提过帮喻宜之办保送的雷叔叔:“你看着气色的确好,平时怎么保养?”
“有一款补品,国内买不到……”
喻宜之听得兴致缺缺,这些有钱人,总怕自己有命赚钱,没命花钱。
可突然话题一转,就落到了她身上,雷叔叔看着她问:“宜之快十八了吧?”
喻宜之肩膀一抖。
雷叔叔:“什么时候过生日来着?”
喻宜之沉默,任曼秋肩膀垂沉,喻文泰乐呵呵的说:“三月二十号。”
雷叔叔点点头:“过了十八,就是大姑娘了,前途无限啊。”
十八岁,一个充满暗示意味的年龄。
喻宜之盯着桌上一道凉拌秋葵,夹起一块,筷子和盘子间拉出一道透明的丝。她不明白喻文泰为什么总喜欢这样冷冰冰的食物,就像他总喜欢白色一样,冷到刺骨。
喻宜之倦怠的放下筷子。
桌上是喻文泰和其他人的谈笑声,他们谈着经济、股票、国际政治。
漆月一张恣意的笑脸,倒映在喻宜之面前的玻璃转盘上。
喻宜之想,漆月带她去吃的就总是一些热食,烤豆腐,馄饨,包子。
喻宜之忽然说:“我要吃蛋炒饭。”
喻文泰和任曼秋都愣了下。
然后喻文泰笑道:“你这孩子开什么玩笑,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过蛋炒饭?”
他对他朋友们解释:“别理她,她平时在家也就是吃这些冷餐,这是闹情绪呢,青春期嘛。”
雷叔叔说:“理解理解,加上高考压力大嘛,不过宜之这么优秀,等保送清大的事办妥了就轻松了。”
喻文泰又忙不迭敬酒。
喻宜之一双漂亮但清冷的眸子垂下去。
聚餐完毕,三人打道回府,喻文泰喝多了酒去睡了,剩任曼秋站在客厅对喻宜之说:“辛苦了,今晚别学了,去睡吧。”
喻宜之冷静的说:“你不辛苦吗?”
任曼秋浑身一震。
她有时候经常想——这孩子真的才十七岁吗?一张脸吹弹可破的青春着,一颗心却像耄耋老人被磨出老茧,尤其那双眼,有种看尽人生路以后的淡漠和决然。
喻宜之已经上楼去了。
喻家在邶城的别墅只有两层,所以她卧室不比在K市安静,但没关系,她擅长忍耐也擅长集中注意力,她继续学,她要把未来的一切可能性掌握在自己手里。
将近午夜十二点,肚子饿了,毕竟晚饭对着那一堆冷盘没怎么吃。
她凝神听了下,悠扬的小提琴声传来,任曼秋总是睡不着,也不知被什么折磨着,又把自己关进琴房了。
喻宜之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往下看了眼。
她甚至觉得要从这样的二楼爬下去没什么难度。
看来真是漆月说的那句话——坏事做多了,就不怕了。
她吸取上次经验,把鞋轻轻扔下去,又轻手轻脚翻出去。
邶城很冷,羽绒服穿在身上像面包,让她周身沉甸甸的很不轻盈,或许她已经习惯了K市那样的暖冬。
又或许,她是习惯了一个身上总是散发着热气的人,用懒洋洋的调子叫她:“喂,喻宜之。”
她慢慢走在街道上,明天就过年了,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的脚步似有回响。
垂眸往下望,路灯把影子拖得好长,她心里无端生出些寂寞的感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已习惯了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呢?
街上好些小店都已关门了,不复平日“九九六”、“零零七”的热闹,她走了好久,才遇到一个开着的小店。
走进去,不过巴掌大,只够摆四张桌子,椅子还背靠背的挨在一起。
墙上红底黄字的菜单,角落已经黏了层黑色油污,但喻宜之并没在意,这种小店暖气不怎么足,她裹着羽绒服望着那一道道盖饭名称。
老板问:“姑娘,来点啥?”
喻宜之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有蛋炒饭么?”
热气腾腾的,锅气十足的,像漆月一样的。
“嗨,这不是每家都有的么,都不稀罕往菜单上写,坐吧。”
喻宜之坐下,风从门口吹进来,她把羽绒服拢得更紧了点。
不一会儿,一份飘着香的蛋炒饭端上来,红色盘子套了个白色塑料袋盛得满满当当,蛋液被炒至金黄泛起可爱的褶,喻宜之舀起一勺喂进嘴里。
以她为数不多吃路边摊的经验,这份蛋炒饭着实算不上美味,这种小店存在的价值大抵在于果腹。
头上一盏灯连灯罩都没有,拽着她影子投在掉漆的白桌上,孤单单的。
喻宜之大口大口把蛋炒饭吞了下去,堵在嗓子眼里。
她扫了眼柜台,那些饮料也是冷冰冰的,她起身,去给自己盛了碗免费的蛋花汤。
汤里的蛋花存在得很抽象,跟白水一样几乎没任何味道。
但总归热食落胃,能给人心里带来慰藉,就像漆月,总会让她不自禁的笑起来。
笑什么呢?
喻宜之盯着炒饭里一颗碧油油的葱。
这时一个穿橙黄制服的外卖小哥匆匆进来:“一碗青椒牛肉盖饭!”
老板在后厨答:“好嘞!”
小哥边摘手套边向喻宜之这边走过来:“美女,一个人?”
喻宜之眼神漠然而警惕。
小哥笑着摆手:“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就想问问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他挠挠头,年轻的脸上浮出近乎憨厚的羞涩:“我年后就要跟我女朋友求婚了,如果她答应我的话,我就和她留在家乡开个小店不回邶城了。”
“我找很多各种各样的人帮我录了祝福视频,美女,方便的话你能帮我录一句吗?”
按喻宜之的处事方式,她一定不会答应的,但漆月一张笑脸总在她脑子里晃啊晃。
她最终点了头:“可以。”
对着小哥的镜头说:“祝你们永远快乐,永不分离。”
那是一个近乎失真的愿望,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永远快乐,又有多少人能永不分离?按喻宜之悲观主义的想法,应该是没有的。
但她这时近乎赤诚的送出了自己的祝福,在一片逼仄小店里双眸闪亮。
如果世界上有人能代替她们永远快乐。
如果世界上有人能代替她们永不分离。
哪怕只有一对,也很好啊。
******
喻宜之吃完走出小店,脸上冰凉一片。
仰头,天上落下细密的雪花。
身边一对情侣依偎着匆匆走过:“下雪了哎!今年冬天邶城还没下过雪呢!”
喻宜之忽然想,从来没离开过K市的漆月,应该还没看过雪吧?
她对着天空拍了一张,发现光线不好并拍不分明,她绕了一大圈,找了盏最亮的路灯,对着灯光拍过去,那些细密纷飞的雪花终于能看清了。
很美。
她拍了好多张,手都有点冻僵了,不过她没在意这个,挑了张最好看的存了,找了处路边花坛坐下,握着手机在对话框里打字:“你见过这样的雪么?”
打完,怔两秒,又默默删了。
手机装回口袋,手也插进口袋,默默望着眼前的飞雪。
这一次的犹疑,倒并非为了自己。
而是她觉得:她怎么配靠近漆月呢?
她现在和漆月走得越近,到时候漆月知道她是那样的人,不就会更难过么?
按她的计划,她该无限接近漆月。可真到了临头,她又想往后退。
喻宜之坐了很久,坐到并不算大的雪把她头发都打湿了,她扯起羽绒服帽子扣在头上,继续坐着。
******
此时,K市。
漆月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大半夜在这乱溜达。
诚然她这样的夜猫子,半夜活动不是没有,但那都是喝酒、唱歌、骑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身松垮垮的睡衣拢着外套,在旧筒子楼下踱来踱去。
因为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那原因也并非想不清楚,甚至有点过分显而易见,只是她不愿去面对。
就趿着鞋在这乱走,像只屁股着火的鸭子。
忽然她凑近花坛:这儿什么时候开出了一簇小花?
作为K市土生土长的孩子,漆月对各种植物认得还算全,可就连她也从没见过这样的花,好像喻宜之,在人全无防备的时候突然降临这片旧楼。
开得安静而美。
漆月把手机摸出来,绕来绕去拍了好几张照片,她发现自己没什么拍照天赋,拍不出这月下花丛十分之一的美。
但她还是想把这照片发给一个人看,拢着外套坐到花坛边打字:“你见过这样的花么?”
喻宜之搬去海城那么久,肯定没见过。
只是她打完以后,又默默把那行字删了,手机收起来,望着天边一轮明月,月光皎皎。
喻宜之应该早就睡了吧,毕竟这些天喻宜之在邶城为自己的前途奔忙,忙到从来没联系她一次。
也是。
漆月轻碾着脚下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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