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彧州在电话那边哼哼了两句,倒也没再反驳,他想了一下,还是把实话告诉了文颂龄。
“也不是有心的。”蒋彧州声音正经了不少,但还是很轻浮,“当年不是想生老二吗?她不想生,还做梦呢,想着等蒋牧原大了跟我离了去找江林。我一时气不过,就把当年那报纸找出来给她看了。”
说到这里,蒋彧州还嗤笑了一声:“当年她那个陪嫁的老妈子拿报纸回来,她还以为是江林和她的那个能源工程成功的表彰新闻,死活不肯看。结果那其实是江林的讣告。我一直留着那报纸,就等什么时候好让她清醒清醒。不过也没啥用,她看了那报纸之后哭都没哭。后来有了老二嘛,就彻底安稳了。这么多年都没为这事闹过。”
说到这里,蒋彧州才问:“怎么?她现在为这事闹起来了?”
文颂龄已经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没了再和蒋彧州周旋的心思,随意敷衍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他在空无一人的客厅坐了一会儿,点了三根烟,没抽,就放在烟灰缸旁边,看着它们渐渐地烧尽了。
他始终没挪地方,眼神时不时落在蒋驭野紧紧锁着的那扇门上。
文颂龄不知道蒋驭野有没有真的睡着,他这个电话选择在这里打,既是试探,也是新一轮的剖白。
从家风考虑,他当然希望家里的孩子个顶个的都是人中龙凤。但是文与鸢和过往的事情都让他知道,有时候家里面有一个像蒋彧州这样狠辣无耻的人,并不是坏事。
虽然让人侧目,但却真的有用。
再不济,就像蒋彧州自己说的那样,蒋驭野姓蒋,又不姓文。
文颂龄看着那三根烟相继熄灭,眼神里有很浓重的情绪。
他最终没有主动开口叫蒋驭野出来,也没有再进一步地逼迫。他只是把洒落的烟灰扫进了烟灰缸,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手,最后上了楼,睡觉去了。
楼下,蒋驭野的房间里。灯关着,蒋驭野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平视着前方,不知在看哪里。
夜很深了,夜的静谧把一切细微的响动都放大。
他听着门外文颂龄的动静,听着他打完电话,枯坐了一会儿,然后洗手,上楼。
他不知道这里面是否再次埋藏了一个文颂龄给他准备的陷阱。文颂龄的电话开着免提,仿佛是特地打给他听的一样。
蒋驭野不知道蒋彧州知不知道这件事,从对话的内容来看大概是不知道的。蒋彧州这个人很要做父亲的威严,平日不管怎么样,不会在他面前这么坦诚地说话。
他其实在那个电话里也说的不多,但是联系到文与鸢之前发的疯,已经足够他了解这些大人们之间一团乱麻的陈年旧事。蒋驭野想,文颂龄也许也不知道的十分清楚,他可能只是从文与鸢的话,还有文与鸢对他和蒋牧原的态度有所猜测,所以才打了这个电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文颂龄要这样做,他已经有点麻木了,只觉得为什么他们家的龌蹉事怎么可以这么没完没了呢。
文颂龄又为什么要让他知道,为了告诉他文与鸢厚此薄彼的原因?好让他放下对蒋牧原若有似无的敌意?也许如今他对文与鸢的视若无睹依旧不足以让文颂龄相信他的温顺和冷漠,也许文颂龄希望自己逐渐从旁观者变成真正的帮凶,这样他就永远不会再试图联系蒋牧原,告知他这件事。到那时他甚至会乐于看到蒋牧原最后才知道一切,但什么都已经无法挽回。他也许会和文家还有蒋彧州一起进行粉饰,流一两滴廉价的泪水,带着某种隐秘的快意和解脱看文与鸢去死。
蒋驭野觉得自己在经历一场清醒着的崩溃,某种信赖和认知以一种远超他的想象的速度坍塌。
原来利己和自私还远谈不上精致,真正的上流就该是这样的掠夺,以别人的人生为饵食,撕扯,啃咬,带着鲜血淋漓的饱足,彻底变成扭曲的怪物。
蒋驭野看不出对错,他只是忽然觉得很想吐。
他在文颂龄睡熟之后漏夜出了门,无视仆人的拦阻, 用郑一鸣做挡箭牌,直接打车去了酒吧。
他一个人坐在卡座里,一瓶接一瓶的喝酒。他没有眼泪,酒液却因为喝的太急,濡湿了他的脸和下巴。
他没去想文颂龄知道他出门之后会给他什么新的教训,他已经不太在意,或者说他已经退让和温顺到某种极限。对他来说再退一步也不过是落到文与鸢那种下场,到时候也许文颂龄又要依样画葫芦地这么对待蒋牧原,又也许不会,谁知道呢?但是这个晚上,他也不想管了。
蒋驭野一瓶一瓶地灌自己,时间过了午夜,酒吧里的牛鬼蛇神逐渐多了起来,有不少人看着他长得好,以为奇货可居所以上前搭讪。蒋驭野统统没搭理,被问得烦了,就直接砸了一个酒瓶在地上。
那些人有被吓住的,也有看了之后更来劲的。蒋驭野就继续砸,空的砸没了就砸满的。最后闹得酒吧老板过来,看见是他,知道他来历,就悄默声地帮他把人清了,给他留了片安静的地方。
蒋驭野喝到这会儿其实甚至都还是清楚的,他看着那个帮他清场的酒吧老板。有点好笑又有点自嘲地想,如果是文颂龄看见他在这里撒疯,说不定不但不会帮着清场,反而会利用这事给他一个大教训,好让他以后都不敢再犯。
蒋驭野越想越觉得悲凉。他半大点的孩子,忽然就懂了悲凉是什么东西。
他拿出手机,靠着桌面上,打开通讯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往下翻。
他不是真的想叫什么人过来,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只能抓住手里有的一点东西,仿佛像某种检阅一样,去看自己还有什么。
他的手指在划过闻浪两个字的时候,不动了。
那是个带区号的短号码。不是手机,而是家里的。他会有,还是有一次他趁着班主任不在,翻了学生手册。从闻浪留的联系地址找到的。
他当时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有这个电话,闻浪住校,他只要去学校就基本形影不离。就连周末,只要他想,他俩就能一直在一起。
蒋驭野想了想,想起来了。他那时还没和闻浪闹翻,他存这个电话,是想着在寒假里找他出来玩。
他那时就已经预见到自己寒假里应该会被文颂龄逼得想再一次逃走,所欲未雨绸缪地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只是当时没想到,因为他试图把闻浪拉进这个世界,让他俩提前玩完了。
蒋驭野趴在桌子上,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闻浪的名字。
闻浪,闻浪。
蒋驭野拨通了那个电话,他没再留在卡座里。一个人出了酒吧,在凌晨萧条的街头,迎着寒风,等着那通电话接通。
电话果然被接起来,明明是深夜,那边却还有电风扇的声音。闻浪的声音很亮,像是还不准备睡觉。
蒋驭野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觉得脑子空白,他直接站在街边愣住了,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很长。风很凉,吹得他不断地吸鼻子,却感觉很清醒。
蒋驭野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用一种仿佛游走在现实和梦境边缘的声音去问闻浪,问他,他们是不是真的是不一样的人。
他仍旧怀念他们在一起相处的那些日子,即使那些日子比起他真正的生活虚假得像是在过家家酒,即使闻浪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但是蒋驭野在这个晚上,感觉自己依旧抱有一种堪称软弱的期待。
他想听闻浪说一句不是,他想在这个世界上找一个同类。他并不需要闻浪的任何承诺,他希望闻浪就像是此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敷衍地对他妥协,让他好自欺欺人地做一回儿逃离现实的美梦。
可也许是他们太久没说过话了,也许是他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显得太正经了。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想要的那声敷衍。
“蒋驭野。”
闻浪先喊了他的名字,他在变得严肃了一点的时候总喜欢这样,仿佛用声音发出一个确定的信号,让他知道后面所有的话都是说给他听的。
他说:“你和我不一样,是一件好事情。”
蒋驭野站在凌晨的街边,吹着冷风,在闻浪的声音里,面皮被吹得越来越凉,鼻尖却越来越酸。
蒋驭野知道的,他知道闻浪这句话,是真的在觉得自己和他不一样,是件好事。
这不是一句敷衍,这是一句实话。
他那时已经查到了闻磊的事,其实文颂龄不算看错人,他在这方面确实有样学样地学的很快。他查这些事,是为了在闻浪逐渐和他越走越近,越陷越深的时候,手里还能有控制或者左右这个人的资本。他在带闻浪去见郑一鸣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管闻浪到时是站在他这一边,还是最后被郑一鸣笼络,总归他都还有针对这个人的手段。他防的滴水不漏,不怕吃亏。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闻浪会拒绝的那么痛快。
而这个在当时没有派上用场的信息,却在此刻发挥了它应有的价值。使得蒋驭野即使在酒后,也清晰的明白,闻浪这一句“是一件好事情”背后的重量。
不像我一样,有这样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和过往,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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