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样,抱着不可知的忐忑和纠结,在黎明到来之前,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蒋驭野当然已经不在了。
闻浪发了一会儿呆才坐起来。他下床准备去洗漱的时候,路过那对着外面花园的窗户,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愣一下。
秃还是秃的,但是与昨天不同,那空荡荡的墙面多了两根用来给爬藤植物爬的藤蔓。藤蔓下头,是两株蔷薇的新苗。
后来晚间吃饭的时候,闻浪听到仆人们说起,才知道这两株新苗是蒋驭野栽的。
他们说起这事的时候,像是在说什么新鲜事一样。没有什么额外的信息,但是足够让闻浪意识到,蒋驭野心血来潮地去栽这两株蔷薇,大概是因为他昨晚上说的话。
彼时,他因为身上的伤还没好,正在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塞粥,听到这个事,食不知味就变成了食不下咽。
那是一种他人生里,十分难见的情绪,他熟悉各式各样的无奈,痛苦,释然和放下。却少见的会有这样,带着一丝恼怒的烦躁。
他烦那个去栽那两株蔷薇的蒋驭野,也烦这个,因为知道了这件事而重新陷入纠结的自己。
蒋驭野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浪开始不明白,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以为这不过一场阵痛,现在却发现蒋驭野大有把这阵痛一直持续下去的意思。
到底是因为他把蒋驭野从那个地方带出来,还是事情从一开始他们遇上的时候就错了,又或者蒋驭野现在处于某种感情的激荡里,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诚然,没有人不想要温暖的感情,没有人不希望被别人温柔的对待,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蒋驭野。
这个,他人生里遇到过的,唯一一个,愿意为他做这些事的人,他只能放弃他。
他要不起这份好,也知道蒋驭野总有一天会放手。
他们之间,实在是太过悬殊了。
带着这样的烦躁,闻浪第一次,在自己房间里,有意识地醒着等蒋驭野。蒋驭野进门的时候看着他,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他看到闻浪醒着看着他,只以为是他有话要说。
确实是有话要说,但是和他所预想的大相径庭。
闻浪看着蒋驭野,非常明确,非常冷静地告诉他,自己的伤好了,他明天就会跟文颂龄说,他要离开文宅。
蒋驭野愣住了,一刻钟后,他好像才是刚刚反应过来闻浪在说什么一样,突然用一只手捂住了脸。
闻浪看到他的动作,以为他只是需要时间消化和改变态度。对于要分开这件事他们早就应该心照不宣,而且分明是蒋驭野自己先走的。如今不管蒋驭野还有什么打算,他都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就在闻浪这样想的下一秒,蒋驭野却抬起了头,毫无征兆的,一拳砸到了门旁边衣柜的门板上,声音在夜里响得惊天动地,文家上下一时间灯都开了,立刻有醒了的人往这边赶。
在这个混乱的源头,蒋驭野还是什么都没说。抬起的眼睛里,只有被血丝充斥着的眼白能看出那未说出口愤怒。
闻浪知道那个眼神在说什么。
他在说,你做梦。
闻浪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是发生在蒋驭野身不由己的少年时光,而是发生在他成年的时候,会怎么发展。
在蒋驭野这个18岁都还没到的年纪里,他的愤怒很快被闻讯赶来的文颂龄压制。文颂龄在一群仆人之后赶来,身上穿着睡衣,草草披了一件外套。他走到了近前,甚至没有再多问一下情况,就指挥着几个保镖“送”蒋驭野回去歇息。
和闻浪猜想的不一样,面对文颂龄,蒋驭野没有任何过激行为,甚至任何肢体上的挣扎也没出现,他就跟着那些人出去了。
蒋驭野走之后,现场只剩下文颂龄和闻浪,他们没再多说话,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闻浪被转移去了一家私人医院。
文家派了护工和仆人照顾他,仆人是老宅那边过来的,说是照顾,也可能是一种变相的监视。这仆人是见过那天网上蒋驭野在闻浪的门口发疯的样子的,护工不在的时候会和闻浪小声念叨,说他们少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哦,没见他这样过。
闻浪不知道这位嘴碎的阿姨是否也承担了试探他态度的任务,以防万一,他一律用面无表情和简单的单音词糊弄过去了。
闻浪知道文颂龄一定会对此非常头疼,而且一定认为蒋驭野来他面前闹的样子非常掉价。文颂龄在背后把什么事都安排好了,连相关的人员都一应安排妥当,结果蒋驭野却突然不肯按照剧本走。文颂龄无计可施,即使再朝自己施压也是无济于事。
闻浪难得感受到了一阵啼笑皆非,他甚至对这个尴尬的现状有点想笑。只是因为身边有人,所以没法真的笑出来。
他在疗养院的床上躺着休息,一闭上眼,马上就能看见蒋驭野那天在他眼前的表情。愤怒和恨意都那么明确,不容错认,仿佛有种从骨髓里生出的执着。在那种浓烈的情感展露的一瞬间,闻浪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心悸。而在那份心悸过去后,闻浪这才发现,文颂龄可能说的是对的。
他虽然不清楚理由,但他的确在极大的影响蒋驭野的情绪,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他的选择。
这种选择已经脱离了理性的范围,闻浪认为自己身上任何可见的价值,文家都能迅速找到另一个替代品。蒋驭野向来是个聪明人,如果不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他没有理由不让自己走。
闻浪依旧不知道蒋驭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正如他不明白蒋驭野被注射麻醉剂后为什么会选择打他的电话。但是蒋驭野的做法说明了一件事,他的确因为某种理由,处在一个极不稳定的状态里,他可能远比看上的样子还要脆弱和无助,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本能的自救。
这样的蒋驭野,把自己当成了一块能够勉强攀着的浮木。
被溺水的人抓住是很可怕的,那些人往往会因为求生的本能拼命的挣扎并且抓住能抓住的一切。如果他抓到的是根真的浮木,兴许可以得救。可他抓的是一个人,这就可能把两个人都淹死。
而面对这个情况,闻浪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他可能和他爸一样,多少有点不正常吧,闻浪想。那天,在面对陡然发难的蒋驭野时,他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第一个反应,不是害怕。是想走过去,去看蒋驭野的眼睛。
去看他察觉到的那一份执拗的疯狂,是不是真的。
第43章 42
“他怎么样了。”
泸水湾里,又是深夜,蒋驭野吃了安眠的药物已经睡了。许书文站在阳台和蒋牧原通电话。
“吃了药,刚睡着。”许书文揉揉自己的头发,对蒋牧原说:“他好像选择性忘记了昨天晚上那个电话。我问不出来,看记录是打给冯珂的,要问吗?”
蒋牧原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半晌开口:“先不说吧,他如果能自己缓过来是最好的。”
许书文没有对这个判断说什么,蒋家有自己的打算,不管怎么说现在都还有余地,没必要用太过激的手段,他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要给他重新用药吗?”许书文问,“抗抑郁的,他之前已经断药了很久了,但是现在看还是不行。”
蒋牧原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语气里有难得的动摇:“情况这么不好吗?”
许书文回答:“精神疾病和抑郁虽然不是遗传性疾病,但是有遗传的倾向的,阿姨当年…………我认为还是要慎重一点。”
蒋牧原的声音变得稍微严肃了一点,问:“你是他的心理医生,我想你可以和他商量。”
“心理医生……”许书文在电话这边失笑:“牧原,我要只是他的心理医生,现在就不会通这个电话了,咨询是有保密协议的。”
蒋牧原在电话的对面沉默不语,半晌,开口:“蒋彧州出国了,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回老宅来住,王医生他们都在。”
说完,蒋牧原就把电话挂了。
许书文听着电话挂断的忙音,知道蒋牧原是什么意思。如果蒋驭野的状态继续往坏发展,为了把这件事瞒住,比起住在泸水湾,蒋家老宅显然是一个更加隐秘和安全的场所。
许书文在阳台静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抽出一包烟来,在阳台点了一支。
在烟雾腾盛起来之后,许书文抽了一口,又徐徐吐出,站在这处阳台发呆。半晌,忽然想起了闻浪这个人。
如果现在是他在这里,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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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来临,闻浪拿着文家老宅的房门钥匙,在门口和刘阿姨作别。
他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沿着文家门口的马路往外面走。这处别墅修在一处山上,于是马路也绕着山建,曲曲折折。闻浪走了很久才走到小区的门房。出去,走到外面的大马路上,手机里的叫车软件才有了用武之地。
闻浪没有驱车去卫佑亭给他定的酒店,他去了当年的那个租书店。
他很多年没来了,自从知道这里是蒋驭野家里哪个常年伺候的仆人的产业,只要蒋驭野不在的时候他就不会自己过来,但是手里一直是有这里的钥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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