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自己看到了杜蓉,记得她脸上挂着泪的怔愣表情,记得她闯进屋内时的力量和蛮横,以及看到闻磊尸体之后爆发的歇斯底里的惨叫。记得外围围着的邻居们从好奇到惊悚的眼神,记得谁打了电话报警。记得那一切的混乱和扭曲。他也记得,那之后,杜蓉就不再来了。
闻磊的丧事办的非常潦草。肖浮蕊躲在娘家当然是不管的,闻家这边,闻磊有几个同胞兄弟,彼此都离得远,平时也不往来,加上他走的不光彩,所以也不愿意插手。
最后是几家凑了点钱,找了个远方没事的亲戚帮衬着,才把闻磊的后事办了。
闻浪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个过程里难不难过了。
闻磊的荒唐,肖浮蕊的自私和杜蓉的疯狂,已经过早透支了他在那个年纪里所有的感性和脆弱。他只知道他爸走了,他得把丧事办完。
闻浪不知道为什么杜蓉现在来找他,他没有很害怕,再一次面对这些事,他总不至于比当初才读初中的自己还不如。
他只是在想,如果这次也要一条人命才能解决的话,可能只有他去死了。
那样的话,幸运要怎么办呢?
第39章 38
蒋驭野和许书文的旅行结束了。
在夏末上海的梅雨季之前,他们回了家。这并不是蒋驭野要求的,在那个两人都彻夜未眠,却也都装作无事发生过的清晨,许书文躺在床上,看着卫生间里蒋驭野洗漱的背影,先开口说,感觉天气变得不好了,要不要就先回去?
蒋驭野没有提出来先回上海,他只是默认了。
他在进屋的第一刻起就把行礼丢在了一边,连外套都不管。直接拿起手机播了个电话出去。
许书文以为他是打给闻浪,但是蒋驭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这个想法证伪了。
蒋驭野说的是,哥。
许书文把外套脱下,进了厨房,准备泡杯咖啡,顺便给蒋驭野留出来说话的空间。虽然他觉得蒋驭野并不介意当着他面说一些事,但是他还是有意识地避开一些可能比较私人的话题——除非像上次那样,蒋驭野主动对他说。
这是他们这段关系一开始就说好的。
蒋驭野的这个电话没有打很久,至少短的超乎许书文的预料。当蒋驭野挂断手机进厨房间找他,才看到他还在研磨咖啡豆。
“这么有情调?一回来就喝手磨?”蒋驭野开口,他的语气很轻松,甚至带着一丝兴味。许书文不知道他是否在刚才打给蒋牧原的电话里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也不确定这种轻松是否只是一种伪装。但是至少现在,他确实宁愿他们之间最重要的话题是这杯没磨完的咖啡豆。
于是他勾起一个笑,说:“怎么?某些人把我丢在一边,难道还要和豆子吃醋?”
蒋驭野回答这个调情的方式,是吻了上去。
一个很干净的吻,干净而且礼貌,在短暂的接触过后就分开,许书文的手还稳稳地握着咖啡豆的研磨瓶。
在亲吻离开的短暂瞬间里,许书文看清了蒋驭野眼里的表情。
于是他露出一个苦笑:“还是不行,是吗?”
泸水湾里发生的一切,没有影响到任何事。
闻浪坐在医院过道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白色墙壁,耳边是医院里常见的嘈杂的人语,过道四处都有人,也有不少家属躺着休息,也有病床。
这里是肿瘤科,杜蓉和胡新文这次来沪是为了看病。
杜蓉还是看到他就情绪激烈,他被丢了一兜子苹果之后,只好坐到外面的走廊上,等什么时候杜蓉睡下了,才好和胡莘文说话。
他在过道里坐了3、4个小时,杜蓉好像才入睡。胡莘文从病房出来的时候脸上有明显的疲惫感。是那种,长期照顾病人之后的疲惫感。
那时候闻浪心里就有猜测了,他没说破,和胡莘文到了医院对面的一家面馆坐下。点了两碗面,是胡莘文付的钱。
胡莘文没有杜蓉那么强的攻击性,在闻浪的记忆里,最早杜蓉来闹的时候也见过他几面,但这个男人一直都不出声,只是一直沉默着,看着一切发生,然后再默默地收拾杜蓉闹出来的残局,带着这个每次都精疲力竭到无力哭泣的女人回家。
闻浪不知道他对闻磊是什么看法,大概也是恨的吧。
胡莘文才一坐下,也不和闻浪说话,只是掰开一次性的筷子,低着头吃面。他看着那么疲惫,只有吃面的时候还有力气。吃的速度很快,像是早就习惯了。
闻浪看了他很久,没动自己的那一碗。他在这么短暂的,沉默的会面中,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疲惫感,那是连开口解释都失去力气的疲惫。他知道杜蓉跑出医院找上他一定有原因,胡莘文知道,但是不肯说。
他一定觉得很难。
闻浪想,那就给彼此都省省功夫吧。
“胡叔,是不是治病要没钱了。”
闻浪看着胡莘文,把这句话直接问了出来。胡莘文本来吃面的动作因为这句话顿了下,然后他把那口面全部塞到了嘴里,不说话,就这样大口咀嚼着那一口的面条。
闻浪一直看着他,看着几滴眼泪忽然滴落在了碗里,胡莘文吃面的动作就这样停住,他把那口面咽了下去,茫然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从极力忍住的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一个中年男人在面馆里嚎啕大哭,没有引起周遭任何人的注意,大家最多就是扭头看一眼,再重新低头吃自己的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麻木和冷漠。
这里是医院的对面啊,最不缺的,就是这样嚎啕大哭的人了。
闻浪和胡莘文在面馆里又待了两个小时,他们出来以后在医院周边逛了逛,闻浪给杜蓉买了一个果篮,果篮下边,塞着他事先取出来的,用信封装着的5000块钱。他和胡莘文分别的时候,把果篮交给他,嘱咐说一定不要扔了。
闻浪知道这笔钱对于杜蓉的病来说,杯水车薪。而杜蓉找上他的原因,确实也是因为钱。
说起来真的是冤孽,杜蓉当年把闻磊逼死以后,也没有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去。她不再工作,每天就在家里坐在胡皓楷的房间里哭,眼睛很快就不行了,怕光。于是越发地不爱出门,一家的生活都靠胡莘文一个人。
后来也不知道是积郁于心还是怎么,生了这个病,要花好多钱治。胡新文是工厂里烧锅炉的,根本没什么积蓄,亲戚那边也很多年不来往,借来接去,也就借出万八千块。就是要卖房,那种单位早年发的家属楼也很难卖出去。
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问亲戚借钱,说的多了人家烦了。一次胡莘文打电话借钱的时候,电话那头,那人故意阴阳怪气地反问回来,说当年你儿子那事,你们怎么不找人闻家赔钱呢?当年闻磊第一次出事的时候赔了好多钱呢你们知道吗?
这个电话被杜蓉听见了。
肖浮蕊是不会给钱的,这杜蓉很清楚,而且现在也退休了。但是她那个儿子,好像在上海上班。在上海上班,那肯定,至少是比他们有钱很多,也要脸面很多。
她从那时候就惦记这件事,常在家里说。有时还让胡莘文去打听打听闻浪在哪上班。胡莘文只是低头,一概都说不知道。
直到那天,有个电话打到家里来。
胡莘文不是很清楚电话的内容,他那时候在上班,电话是杜蓉接的。电话那边可能说了什么股份,什么公司的话,杜蓉随手写在垫在电话下面当桌布的旧报纸上。写的很不清晰,只有闻浪公司的名字清清楚楚的,一字一字地写了下来。
Bluetree。
离开了医院,闻浪站在附近的街角,看着路过的车流,人行横道的标志牌红了又绿,绿了又红,他还是没有走出去。
他并不想继续追问是谁给杜蓉打了这个电话。不过就是有人为了股份的事,心有不甘地在查他。他和蒋驭野一个高中,高三那年也因为这个流言闹出过事。就算没有新闻报道,当时学校的贴吧里也有一些记录。互联网虽然没有记忆,但是它什么都会留下来。于是顺藤摸瓜查到闻磊,再查到杜蓉,这些都不难。电话也可以打电话去胡莘文工作的厂房问,他们老家那么小的地方,大家彼此几乎都认识。
闻浪没有问胡莘文他们到底需要多少钱,他知道自己大概率是给不起的。
他一个人在上海,租房子,养猫,偶尔为了工作需要添置一些衣物和鞋子。也不出去下馆子。这么些年,饶是Bluetree给他开了不低的工资,他也很节省,但是临到这个时候算,也只有十来万。
这怎么够一个人的救命钱呢?
闻浪知道自己可以不管。闻磊做的孽他已经用命还了。就算杜蓉有心要闹,说实话,一个绝症病人,也是时日无多。
闻浪知道自己应该这样想,这样选,这样把自己摘出来。
可想到最后,他总会想到,胡皓楷是他爸害死的。
街道上的车继续奔驰在自己的道路上,从东到西,或者从北到南。闻浪看着车流,站在这个十字路口,站到自己手脚冰凉,也想不出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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