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警告,对于他这段时日不按规矩做事的警告。
不肯听话转学籍回上海,不去上家教课,住校不回家,和闻浪来往,甩掉保镖坐公交车,这种种事情最后因为那封邮件全部被一起清算。
文颂龄在告诉他,他不介意他一时兴起做一些孩子气又毫无意义的事,但是他不能忘了自己是谁。
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在他们这种家庭长大的人,从来都不该是一个真正的孩子。
这个晚上,文颂龄和蒋驭野一起下了楼,在客厅里又谈了一会儿。谈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下学期跟文与鸢回上海的事。
蒋驭野都答应了,没有任何意见。
这场谈话的最后,文颂龄提到,蒋彧州说他以前在上海有几个关系很好的初中同学,既然回去还要在一起读书,不妨现在再联系一下。
蒋驭野没有问文颂龄知不知道郑一鸣吸毒的事,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说好。
在和文颂龄的短暂交谈之后,他回了屋,用手机联系了郑一鸣,清空了邮箱的已发送文件夹,把那个放了文与鸢过去相册的书包丢到床底下,然后洗漱,上床睡觉,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他没有睡着。
时针逐渐指向下半夜,蒋驭野对着天花板失眠。
郑一鸣回复了他,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们大半年没有联系 ,郑一鸣居然还记得他这号人物。知道他现在这地方读书,还说有时间过来找他玩。
蒋驭野不知道他说的玩是哪种,他没法往好的地方去想。
其实兴许也没有那么糟,蒋驭野试图理智分析这件事,他很清楚郑一鸣事实上非常有分寸,他的圈子里那些人从来都定位准确,阶级分明。蒋家和文家的背景至少让郑一鸣不会用强迫的手段。蒋彧州之前说如果自己碰了毒不会怪自己,也主要是害怕他被人暗算,不是别的。只要自己足够警醒,并不是不能和他往来。
但他还是觉得害怕。
是,在这个文颂龄朝他褪去了温情外衣的夜晚,蒋驭野被迫开始面对自己的软弱。
他对蒋彧州的反抗,对和郑一鸣交往这件事的厌恶,并不完全来自于对人生被操控的愤怒,更多的,是来自恐惧。
他不想做这样的事,即使有文家和蒋家兜底,但是他依旧害怕。
万一他没有那么聪明,万一他真的着了谁的道,万一他有一天,不得不被逼着堕落,他们会像承诺的那样,来救他吗?
看着文与鸢,蒋驭野不知道答案 。
但是反抗的后果同样是他承受不了的,因为他没有做过,他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他变成下一个文与鸢,他到那个时候,嘴里会喊着谁的名字呢。
蒋驭野看着天花板上摇曳的树影,忽然想起了闻浪。
这个,和他整个人生都显得格格不入的人,蒋驭野在这些纷乱杂思里,忽然想起了他。
闻浪很聪明,这是当然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一直跟他往来。
他还很特别,不是吗?他什么背景都没有,但是他好像不把这些当一回事,对自己也不假辞色,这不是装的,他看得出来。
蒋驭野乱糟糟地想着,他仿佛在恐惧中找到了一根稻草。他知道这只是一种精神安慰,是他逃避现实的时候慌不择路的选择,但是他很难不继续想下去。
如果,假设如果,如果闻浪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他们两个一起面对这些事情,他会不会觉得,稍微安全一些呢?
这个念头在一片荒芜中诞生,给蒋驭野所有的恐慌找到了出口。
他会的。
蒋驭野想起了闻浪说过的那许许多多的话,其实大多数他都记不太清楚了,他们说了很多的话,大多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不怎么过脑子,他都不怎么记得起来。
但是他记得闻浪给他的感觉。
那么笃定,淡然,从容。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有解决的方式。
如果自己解决不了这些事情,那是不是闻浪可以。
蒋驭野在黑暗里,再也没了一点睡意。
他脑子里盘旋着一个疯狂,但是十分有诱惑力的念头。他想把闻浪拉到自己这一团乱麻的人生里,闻浪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站在他身边的人,他那么难讨好,连自己都花了那么多心思和时间,更何况郑一鸣那种只知道颐指气使的人。他又那么聪明,他会找到自己找不到的方法,他会看着自己,只要他在,也许事情会变得,没有那么难。
黑暗里,蒋驭野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郑一鸣的消息。
他说刚好下一周就有时间,准备过来一趟。
蒋驭野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回复道。
“行啊,那到时候,我带个同学过来。”
-
若干年后,往事已经尘埃落定,所有的选择都抵达了它们的结局。
蒋驭野站在自家别墅的阳台露台上,抽着烟,语气平淡地把往事盖棺定论。
“那个时候太小了,想很多事,其实不够理智。”
他朝许书文笑:“我那个时候觉得他对我那么不卑不亢的,挺好的,说不定能帮我对付郑一鸣。听上去就挺傻的是吧?”
许书文也笑,说:“那后来怎么样了?他走了?”
蒋驭野吸了一口烟,转过头,在黑夜中徐徐吐出一个烟圈,很平淡地开口:“嗯。”
许书文静静看着蒋驭野抽烟的侧脸,半晌,开口:“当时,你难过吗?”
“不。”蒋驭野否认得很快,他用手指夹着烟,在空中轻轻晃了一下,“我那天看他走了其实就明白了,是我在强人所难。”
蒋驭野看着许书文,说:“我凭什么让他来承担我的人生呢,他就是个,很普通的人,能顾好自己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又怎么可能来顾我的。”
“当年就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许书文听着蒋驭野的话,就那样看了一会儿蒋驭野,忽然,开口问了一个问题:“所以,你选我是吗?”
他这句话问出口,蒋驭野就笑了,笑得仿佛这是一个傻问题。
“书文,我们说过的。”他说:“你很好,所以我选你。”
许书文听了这话,露出一个被打败了的做作表情,假装抱怨:“我还以为你会说些更浪漫的话,听上去怎么像是我性价比比较高。”
蒋驭野被许书文逗得哈哈大笑,笑得一度呛了口烟,开始咳嗽了起来,眼角都有了泪花。
“你能理解我,书文。”他笑了一会儿,笑够了,揉了揉眼角,说:“你也能站在我身边,陪我面对这些事情。”
“也许他也可以?”许书文揶揄道:“你又没试过。”
蒋驭野唇边的笑淡了一点,他再一次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遮挡住了他一部分的表情。
“他不可以的。”蒋驭野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他不愿意。”
-
闻浪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蒋家别墅的位置太偏,基本没有什么出租或者网约车愿意往那边去。他徒步走到小区门口,在路边又干等了一个小时,才打到一辆车。
屋里,幸运听到开门的动静,照例跑来门口接他。
闻浪一开门就看到它,愣了一下,饶是对此情此景已经习惯了,在这个独自从蒋驭野身边逃跑的晚上,却很难不再一次动容。
他没有立刻进屋,他站在门口,先蹲下来,把幸运抱了起来。
幸运有点莫名其妙,但它对于闻浪时不时就来一次的感情泛滥适应良好,见状直接舒展了身体,让闻浪能方便地把脸埋在它的毛里。
闻浪抱着幸运,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悲伤瞬间淹没了他。
他再一次离开了,他做了正确的选择,可却这么难过。
好在他可以随便难过他的,蒋驭野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可以陪他的人。
闻浪抱着幸运进了屋,关上门。他发觉自己眼眶干涩得发疼,一滴泪也没有。
悲伤的感觉慢慢褪去,这么些年闻浪早就已经习惯了,成年人的爱恨就是可以在瞬间达到峰值然后再如退潮般极速远去。
闻浪感受着自己的情绪再次被拉扯着回到平静里,只觉得内心有很大的荒芜。
他知道自己不甘心。
他不甘心的地方,并不是蒋驭野喜欢别人。他是不甘心,在他们之间逐渐走到结局的今天,蒋驭野对他们之间的评价,还只是同学而已。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怪不了别人,他不是没有过机会,是他自己不选。
他始终控制着自己不去和蒋驭野产生更多复杂的交集。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承受那些潜在的更大的风险,即使除此之外,他能给蒋驭野的,他都给了。
可那些统统没有用,无论他付出过什么,在蒋驭野的世界里,一份并不被需要的礼物,不管给予它的人是否已经竭尽全力,没有用就是没有用。
闻浪觉得眼底的干涩感再逐渐扩大,做过的选择无法再更改,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始想,如果再回到高中,再给他一次见郑一鸣的机会,他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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