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关的能源建设的工程师名单里,文与鸢的名字旁边,写着江林。
第35章 34
蒋驭野再次回文家的时候,书包里摆着那个老旧的相册。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做这件事。
这本相册的存在仿佛是一个潘多拉的盒子。他打开了,看了一眼,知道了厉害,就应该把它原样放回它原来的地方。甚至于,他应该毁掉它。因为很显然,不管是文家的人还是蒋家的人,谁都不想再让一些已经落满了尘埃的往事再被重提。
他但凡是个聪明人,就该让自己忘记这件事。
可在租书店里看到它的那一刻,蒋驭野不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情,他还是把这本相册拿走了。
尘封的过去在他眼前摊开,蒋驭野发现自己还是在为文与鸢不忍。
他甚至没有太遮掩自己对这本相册的异样重视,闻浪应该是注意到了他有点不对劲,但是他什么也没有问。
蒋驭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闻浪的体贴,毕竟这些关于文与鸢的事他就算有心要讲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文与鸢,江林,还有蒋彧州。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根本不用多猜,豪门小姐喜欢上一个穷小子,对方大概没什么背景,但是那个年代能做核能源的,绝非凡夫俗子,文与鸢会对对方有好感顺理成章。
而这段感情没成则更顺理成章,不管是文与鸢那天和傅芮之间的冲突,还是文颂龄的讳莫如深,文与鸢的病让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仿佛海市蜃楼一样出现在今天,不过就是文家看不上对方的背景,要文与鸢嫁给蒋彧州。最后文与鸢迫于压力和蒋彧州结婚,结果婚后抑郁寡欢,搞成今天这样。
蒋驭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对这段上一辈的情事有什么看法,客观点说,文与鸢要不是被迫嫁给蒋彧州,他跟蒋牧原压根不会出生。从这个角度来看,没成对他来说可能是个好事。
但文与鸢常年的郁郁寡欢和如今的精神失常却在这个时刻忽然像是一把针一样地刺痛着他。就仿佛她现在这么痛苦,他也有责任。
文与鸢现在认不出他理所当然,她可能都没想过要生他。
蒋驭野平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蒋牧原的血统——毕竟文与鸢对他还是有几分温情,虽然他知道他们这种家庭,血统在出生之后就会被层层鉴定,但他还是很难不这么想。因为这提供给了他一个非常合理的,关于文与鸢对他们差别对待的解释。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对他过往的,那一切的忽视和冷漠,都能被原谅。
蒋驭野开始觉得难受,但同时又觉得解放,他回了自己房间,书包丢在床上,直接坐到电脑面前,把上次准备给蒋牧原发的那封邮件又打开。
在他把邮件发出去10分钟之后,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了。
蒋驭野在文颂龄进屋之前,只堪堪把电脑上邮件的页面关掉。他坐在椅子上回头,文颂龄在敲门后,没有等蒋驭野回复,直接开门走了进来。
在蒋驭野正编织自己在看竞赛题目的谎话之前,文颂龄先开口了。
“小野。”文颂龄开口,声音里是少见的冷漠:“你刚刚在做什么?”
蒋驭野看着文颂龄的脸,看着他不太熟悉的表情,脑子宕机了一秒钟,然后他迅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给蒋牧原发的那封邮件,被文颂龄看到了。
不,不应该说是看到了,应该说是截获了。
蒋驭野呆了几秒,但是他迅速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他开口:“她……病成这样,我想蒋牧原应该需要知道。”
“他不需要。”文颂龄说,“你知道,你哥哥正在竞选学生会主席,这很难。他每周抽时间给你准备竞赛的东西已经很花精力,你妈妈的病影响不是很大,不用告诉他。”
文颂龄话音落下的最后一秒钟,蒋驭野感到了一阵耳鸣。
有一瞬间,面对着这个回复,蒋驭野是茫然的。他呆愣了一会儿,再回过神,喉咙里只哽着一句他想说了许久的话。
一个学生会主席,难道比文与鸢的康复更重要吗?他查过很多讲双相障碍的书,都说这个时候患者的康复中需要足够的心理支持。如果傅芮,文颂龄,蒋彧州还有自己都无法给予文与鸢这个,那叫蒋牧原回来无疑是一个合理的方案。
他以前听文颂龄的话,是觉得也许确实蒋牧原和他是一样的。文与鸢对他冷漠一些只是因为生他的时候已经和蒋彧州关系不那么好了,加上产后抑郁,他一直都让保姆或者阿姨带着,所以才不亲近。
但如果不是呢?如果文与鸢人生里还有一些真正的,能在这个时候支持到她的人呢?
蒋驭野觉得如果文颂龄和傅芮真的有他们展现出的那样爱文与鸢的话,没理由不尝试叫蒋牧原回来。如果不是考虑到这可能会让蒋彧州颜面无存,蒋驭野甚至觉得他们应该尝试联系江林。
所以他回来发了这封邮件,但是他没等到蒋牧原的回复,他等来了文颂龄。
“小野,我不管,那天你听到了什么。你知道你妈妈现在有时候会不清醒,那些话也只是胡话而已。”
文颂龄开口,语气还是他惯有的,沉稳,又带着隐约的压迫力。足够蒋驭野听明白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
蒋驭野第一次没有在收到文颂龄的暗示之后沉默,然后顺从。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一种正义感或者说冲动,也许是他始终记得文与鸢为了他对抗了蒋彧州,或者是他在连续住校之后对文家产生了疏离。但不论是为什么,至少这些让他在这个时刻有了能反抗文颂龄的勇气。
“就算是胡话。”蒋驭野说:“她很喜欢蒋牧原,也许他回来,她的病会好一点呢?”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蒋驭野清晰地看到了文颂龄笑了一下,很淡的,很随意的那种笑。
“她很快就会好了。”文颂龄说,“她不需要牧原回来。”
蒋驭野觉得文颂龄只是又在掩饰而已,文与鸢前两天闹成什么样,所有人都看见了。
也许是他脸上的不信太明显了,文颂龄转身示意他跟他出门。他们一起上了楼梯,去了二楼文与鸢的房间。
蒋驭野跟在文颂龄后面进了房间,傅芮不在,屋里只有看护文与鸢的医生和仆人,看到他们进来,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朝他们点头示意。此时文与鸢正坐在床边,眼神呆滞,但是确实毫无攻击性。
“这能说明什么。”蒋驭野看着文与鸢对文颂龄说:“她现在又没有发病。”
文颂龄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只要按时吃药打针,就不会发病。”
蒋驭野在文颂龄的目光里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髓开始,直冲大脑。
文颂龄的话没有说完,他当着蒋驭野的面,对一旁的医生开口:“今天的药就现在打吧”。
那医生听到文颂龄的指示,虽然有点奇怪为什么文颂龄要求提前用药,又把蒋驭野带来。但是他作为一个家庭医生,很是知道这些家庭里的许多事他是不该问的。所以他很快配好了今天的安定药,从静脉给文与鸢注射了进去。
文与鸢手臂上短短几天已经有了许许多多的针孔,蒋驭野看着那医生注射时熟练的动作,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既荒诞又麻木。
等到药注射结束,文与鸢的眼睛像上次那样,开始以很慢的频率开合,最后在仆人的搀扶下,慢慢卧了下去,眼睛一点点闭上,看着就像是睡着了。
蒋驭野站在那里,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文与鸢在药物的作用下昏迷,文颂龄的声音恰时在耳边响起。
“看到了吗,小野。”
文颂龄说。
“你妈妈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第36章 35
蒋驭野不知道,是否所有人的人生里都有这样一个潘多拉魔盒。正如神话传说中的一样,一旦打开了,混乱和邪恶一涌而出,让一切覆水难收。
对于他自己来说,那本可能记录了文与鸢少女情事的相册其实并不是他的盒子,即便确实是它带来了后续那一切所有的混乱。但是蒋驭野清楚的明白,那也许是文与鸢的盒子,但不是他的。
他的潘多拉魔盒,是那天晚上注射进文与鸢静脉血管里的安定剂。
那个晚上,在这间文与鸢的卧室里,他被文颂龄半是强迫地成长。他非常清楚文颂龄在朝他示意什么,他用一种近乎虐待的方式朝他揭露了一部分关于这个家庭的真相,让他无法再用自欺欺人的方式安慰自己。
他们在这里,不再是人,而是以血缘为纽带,凝结成了一个庞然大物。如果谁在其中出了问题,就会被切除,抛弃。
但是这不能放在面上说,他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这一切都是合理的,体面的,所以文与鸢的病会好,她只是需要吃药,然后睡觉。
文颂龄曾经相当仁慈,他对蒋驭野的仁慈在于,在蒋驭野悖逆之前,他让他保留了一丝幻想。让他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这一切都是真的是在为文与鸢好。
蒋驭野是聪明人,他知道文颂龄突如其来的变化不只是因为他给蒋牧原发的那封不会被他收到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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