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汤可林指着墙上的一个小相框,三五成群的大角羊低着头,杵在路中央,两旁是层层积雪的白桦林,天地之间,银装素裹。
章寻注意到旁边的相框,是幅夜景,图里仅有一片湖泊,一座雪山,以及满天星斗。他问:“这张也是在那拍的?”
“嗯,这是弓湖,弓箭的弓,据说是因河岸旁生长的冷杉适合制作弓而得名。”
两人走向厨房端菜,汤可林心血来潮,拿起水果刀和捆菜的橡皮筋作弓弦,西红柿作箭簇,说:“我还学了一套动作……”
“把刀放下,你不用演示给……”
未待章寻警告完,汤可林抬臂绷背“放矢”,西红柿“嗖”地飞出去一米远。他甩了甩手,洋洋得意,不料手肘撞上后面的冰箱,疼得倒抽一口气。手一抖,刀握不住要掉落,他不经思考去接,手臂被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
鲜血汩汩流出,滴在瓷白的地板上,分外刺眼。汤可林闷哼一声,抬眼看见章寻表情冷峻,那双平和的眼睛含着愠怒。
他咽了咽,听章寻冷声道:“药箱在哪?”
汤可林老老实实坐着,伸出手臂任由对方处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脸——眼帘微垂,嘴唇抿成一条线,绷着脸一言不发。
待章寻准备给他上双氧水时,汤可林摆出嘴型,棉签还没碰上伤口,牙关先钻出一道气音:“si——”
“忍。”章寻不为所动。
汤可林住了嘴,别过脸,时不时发出“唔”的一声,这时涂抹伤口的力道则轻了些。
力度轻了,皮肤就痒,痒了便想挠,貌似不全是伤口痒,挠了周围的皮肤后还是痒,如同隔靴搔痒,寻不到症结所在。
汤可林撇撇嘴,按下那股怪异感。半晌,他听到沉默许久的章寻问:“然后呢?”
他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舔湿干燥的嘴唇说:“……我沿着湖泊一路开,越晚风太大,雨刮来不及扫雪,看不清路况。我就停在湖泊附近找落脚的地方,那天是圣诞,林里有间木屋挂满装饰,门口有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妇在挂彩灯,他们问我是不是迷路了,我说天气太差,开不了车,他们就留我过夜。那两人都露着大花臂,表情凌厉,我本来挺犹豫的,结果我一进门看那大叔脱鞋后露出一双《香肠博士》动画片的周边袜,没忍住笑出来。后来他俩教我玩了一晚上加拿大棋,类似桌上冰壶......”
章寻头也不抬地给伤口包纱布,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汤可林晃了晃手臂,“你在听吗?”
“嗯,”章寻包扎完,松开他的手收拾药箱,“我也喜欢那个动画。”
汤可林看着那一本正经的脸,忍不住朗声大笑,身体某个地方又开始发痒,他不断摩挲伤口附近的皮肤。
章寻照顾他的伤手,很自觉地布菜。汤可林沉思片刻,拿过对方的碗盘,道:“我在那对夫妇家吃晚饭,那位大叔说,客随主便,他们家请人吃饭时都要隆重介绍菜式,客人点想吃的菜,他们给客人装盘,是不是挺热情好客。”
章寻盯着他不语。
汤可林大手一挥,面不改色地给他分别介绍番茄汤、烩牛肉、煎鸡扒、以及杂锦炒饭的菜名:“酸酸甜甜吃了还想吃Q弹小番茄浓汤、起死回生藤条焖牛肉、鸡飞蛋打双煎扒、王婆瓜果店坑人限量版反季菠萝炒火腿饭。”
他胡诌完抬头,瞧见章寻瞪着他,耳朵有些红,便坏心眼催促道:“你想先试哪样?”
“番茄汤。”
汤可林纹丝不动。
章寻脖子红了一截,说:“我不记得了。”眼见对方动嘴皮子要给他回忆一遍,他羞恼地喝道,“汤可林!”
汤可林挑了挑眉,“你要我?”
章寻白皙的脸霎时红得像那盆番茄汤,他喉结一滚,闭上眼屈辱道:“酸酸甜甜吃了还想吃Q弹小番茄浓汤。”
汤可林看他一副即将晕厥的状态,没料到这人脸皮这么薄,只好给他缓和的时间。
等对方闷头把汤喝完,汤可林问:“味道怎样?”见章寻不搭理他,又问,“接着想吃哪样?”
气都气饱了,还用吃?章寻小口喝汤不答,余光瞥见汤可林举着碗碟的伤手似乎不大舒服,换另只手举着,摸了摸那只受伤的手臂。
浓汤入喉,酸甜可口,他吮了吮舌尖,“王婆的炒饭……”
“骂谁?”汤可林勾唇,“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没有。”
“你急着否认干嘛,我又不是不让你骂,我就是好奇你都骂些什么?”
汤可林给他盛饭,将桌上的菜碟往章寻的方向推了推,上贡似的,态度十分开明。
章寻扒了两口饭,说:“神经。”
茶余饭后,两人坐到客厅毛毯上看足球赛,章寻看热闹,汤可林看门道,拿出做好的龙虾出来下酒。
汤可林刚要开啃,章寻拦住他,“你别吃了,伤口会发炎。”
“酒也别喝了,明早去打破伤风。”
汤可林迷茫地看着他。
看我干嘛,你自己作的。章寻心里嘀咕着,看他愣头愣脑的,屏幕蓝光投落到他眼中,像噙着泪水在眼眶打转。
他别开目光,一声不吭地削起水果。那厢,汤可林也开始埋头剥虾,破罐破摔的架势。章寻蹙眉:“发炎化脓影响愈合速度,严重的会引起并发症。”
“我没想吃,我给你吃。”汤可林神色坦然。
章寻动作一顿,握着的刀具犹如刚刚锻造完,灼手,使他险些犯了汤可林那样的失误。他定了定神,说:“我不爱吃辣的。”
“那就是还能吃点吧?否则我白做了,我也没弄得太辣。”
章寻快速削好苹果放到他面前,止住他剥虾的动作,“我自己来。”
“没手套了,”汤可林五指屈了屈,“你是客人。”
一人剥得一刻不停,一人吃得马不停蹄,像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一件紧急任务,雷厉风行。
吃到后面,章寻的舌头已经麻痹,辛辣令他头脑发晕,他推拒道:“我吃不下了。”
汤可林边剥虾边看比赛,闻言瞥去一眼,霎时笑得东倒西歪。他没想到章寻这么实诚,一个不落地解决了,脸犹如泼了一层红漆。他开了罐冰啤酒递给章寻,往里头插上支吸管,“你就当作喝牛奶。”
章寻闷声喝着,舌头逐渐恢复知觉。辛辣退去,留余苦香,他急需抓住这凌乱之中的一丝清醒,不声不响喝完一罐,又开了一罐。
汤可林专注看比赛,没留意他的动向。
章寻呆滞地盯着电视片刻,视线投向一旁的相框。他眨眨眼聚焦,照片中有三个人,一个中年妇女坐在最中央,抱着大约一岁大的小孩,应是汤老太和汤可林,另一个女人坐在他们左侧,坐姿端庄。章寻长久凝视着,眼神又失焦了,看不清他们的面目。
比赛中场休息,汤可林回头,发现章寻整个人凝固了般,一动不动。他调侃道:“你又溜号了?”
“没有,”章寻回答得很迅速,“你妈妈旁边的人是谁?”
汤可林身形一顿,顺着他目光看去,貌似找了半天才确定章寻看的是什么,说:“那是我姨妈。”
“你上次说的那位?”
汤可林托腮打量相框片刻,扭头对他弯了下眼,“嗯。”
下半场开始,汤可林在桌面上堆出多层叠叠高,问:“无聊吗?要不要来玩这个。”
章寻的视野被一栋积木挡着,先手抽出一条,接着啜了一口啤酒,神思恍惚,但止不住酒精带来的松弛感,飘飘然,人像被风筝线牵着飘在空中。
酒水流入喉咙,不多时,再度变得口干舌燥,为保风筝线不断,只好抽一条积木,喝一口,犹如饮鸩止渴,但甘之如饴。
眼前的积木摇摇欲坠,章寻又喝了一口酒,仿佛这样做就能挽救将要倒塌的叠叠高,这样做,风筝线就能把它们牵到天上。
再次轮到他的回合,可章寻眼前一片缭乱,积木扭曲,变成木色的漩涡。电视屏幕里,那颗球在不停轮转,飞去东边,再踢回西边,永远停不下来。
一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他眼前的积木,提着建议:“要不要试试这块?”
章寻不假思索伸出手,小心翼翼将那条积木抽出,岂料是一场骗局,不到两秒,高墙轰然倒塌。
墙对岸,一双狐狸眼与他视线交错。
刹那间,酒精经血液循环蔓至大脑,章寻感觉头身分离,风筝线断了,带着他的意识飘向远方,他木然地望着眼前人,眼鼻嘴都像磁铁引他靠近。
章寻慢慢向前探身。
电视里那颗乱飞的球突然入网,停了下来。
球员激动,观众雀跃。秒针指到数字十二,进入晚上九点四十分,这一分这一秒,章寻猛然惊醒。
他“唰”地站起身往门口走,踉踉跄跄,“我要回去了。”
他手忙脚乱穿鞋,稍不留神打了个趔趄,汤可林扶住他,那双狐狸眼笑着,短短半分钟,说出三句话——
“还走得动吗?”
章寻忙点头。
“要不要留下来?”
章寻错愕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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