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并没觉出宁灼的动作有多么迅速,只见到他的腿凌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那脚尖也不过是掠过了他的脖子,轻轻巧巧地扫中了目标。
然后,那人就听到了自己的颈骨咔嚓咔嚓崩解的声音。
他眼前一黑,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人口鼻流血,满眼不甘,宁灼心里的那点火苗,遇风而长,熊熊燃成了一蓬野火。
他活动了手指,望向远方,仍然是面无表情。
这回,宁灼又一次出现了幻觉。
大雾深处,出现了三道蓝色的电子横纹,熄灭,又亮起。
那是天上的北极星,在指引他回家的道路。
他猛然转身,一脚扫断了一个偷袭者的小腿骨。
不等对方惨叫出声,宁灼就掐住他的脖子,狞厉地一推一扭,随即鬼魅似的一闪身形,消逝在了大雾中。
……
与此同时,“海娜”的绝壁之上,迎来了一批鬼鬼祟祟的不速之客。
领头的是“卢梭”的B队队长,外号“蜘蛛”。
当初就是他带头料理了单飞白的。
因为料理得不干不净,“手套”记了他一笔,让他这大半年里都没能接到像样的活。
所以,“蜘蛛”雄心勃勃,发誓要把这次翻身仗打好、打漂亮。
这段时日,他们百般考察,悄悄动用了不少手段,可“海娜”基地岩壁坚厚,易守难攻,乃是一处天然的屏障。
好在,他们不防自己人。
在“蜘蛛”的示意下,一个昏死的“海娜”队员被拎了出来。
“蜘蛛”细心检查了他手腕处的“海娜”纹身。
没有丝毫损坏。
很好。
……“海娜”的通行证,就是“海娜”纹身。
“蜘蛛”从得到的情报判断,“海娜”的确是很护着自己人。
就算是有入侵者想要抓一个“通行证”,也必须确保那人活着,还要活得很好,不缺胳膊不缺腿。
因为扫描器会忠实地记录信息,要确保“海娜”纹身的持有者处于一个较为平稳的生命状态。
一旦回传的生命讯息异常,那必然会引起基地人员的警觉。
此刻是“海娜”的晚饭时分,他们的警戒心不会很高。
“蜘蛛”给那昏迷的“海娜”队员穿戴上了一套外骨骼,操纵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去,并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按上了扫描器。
那巨大的环状火山岩读取到他的信息后,缓缓翻转,轰轰然露出了一条向下的通道。
“蜘蛛”狂喜之余,又是做了个标准的战术手势,要求所有人迅速进入。
谁也不知道这洞口会开启多久。
那被挟持了的“海娜”雇佣兵仍然处于外骨骼的控制下,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蜘蛛”思考了一秒,要不要割断他的喉咙。
但想一想,他还是作了罢。
毕竟谁也不知道“海娜”里面还有没有这样要刷纹身通过的机关。
一队抱持着杀人之心的入侵者,驾驶着三辆装设了“海娜”车牌的车,公然地闯入了“海娜”内部。
一路下行,畅通无阻。
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唐凯唱的眼睛里。
唐凯唱小声地对着通讯器说:“他们进来了。”
……
在“蜘蛛”他们看来,安保系统往往是遇到了异常,开始报警,才会引起内部人员的注意。
银槌市的人生下来就和机械和科技打交道,虽然很多人是被高科技抢去了工作,并因此而深恨这些科技造物,但他们却又本能地依赖、相信着科技。
在“蜘蛛”的惯性认知里,绝没有一个人会24小时坐在那里,单盯着监控屏幕看。
可惜,他们死都不会想到,“海娜”里就有这么一个怪胎,唯一的娱乐就是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的小屏幕里行走。
自从他们自以为隐蔽地爬到半山腰,唐凯唱就把这群老鼠的行踪汇报给了单飞白。
单飞白也立即发现了异常。
傅老大不在。
……宁灼没能回来。
察觉到这一点后,单飞白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作为唯一坐镇在大本营里的主事人,他并没有意气用事,而是立即用内部通讯联络了基地内部人员,叫他们马上集合到会议室,应对突变。
分散在基地外的人员,单飞白也迅速安排他们去黑市里的几个安全点位避难,包括傅老大,他也表示他会找地方好好躲藏起来的。
一名“海娜”成员已经被“蜘蛛”他们挟持上山,不用多此一举地去联络了。
一圈联系下来,唯有宁灼依然是失联,行踪不明。
对这场围杀,许多人其实早有预感。
只是事到临头,“海娜”的雇佣兵情绪振奋之余,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找一个精神寄托。
可是,宁灼生死不知,金雪深的身体则是刚刚恢复不久,活动了久了还是难免气喘。
就连傅老大也不见了踪影。
他们的指挥官,竟然是单飞白。
他们不习惯听他的话。
单飞白对下面投来的怀疑眼光视若无睹,坦然道:“各位,你们现在不信我也得信。‘磐桥’也在这里,我们要么同生,要么共死,已经没有第三条路好走了。所以我要你们服从我的指挥。‘磐桥’的人知道,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
“磐桥”的人的确知道。
之前,“磐桥”内部也出现过在应敌的关键时刻,不服单飞白命令的人。
对方是一队深深植根在朝歌区的老牌流氓雇佣兵,平日里贩毒、贩卖人口,可以说无恶不作,因为实在被高速发展的“磐桥”逼到走投无路了,便打算搞一出鱼死网破。
他们的综合实力的确比当时的“磐桥”要强上许多。
战前动员时,单飞白强调了两件事,一是绝不投降,二是他会尽全力保护所有人。
随后,他环顾了四周,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一个人大概是平时看单飞白很好说话,站起身来,提议道:“和他们一起干,也没什么不好……”
结果是单飞白当即一枪打瘪了他的钢铁脑壳,让他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单飞白垂下手来,环顾了悚然的众人,朗声道:“好的,这个人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其他人呢?还有什么意见?”
……
“磐桥”的人提心吊胆,生怕“海娜”的人不识好歹,在单飞白面前跳脸。
不过,想象中的内讧并没有发生。
闵秋看了单飞白一眼,简明扼要道:“我听你的。”
闵秋知道,自己的仇,是单飞白报的。
她肯信他的能力。
而在于是非的搀扶下来参会的金雪深,仰起苍白的脸,平静道:“这种危难时刻的指挥官不需要有两个。……你在‘海娜’生活了这么久,你来安排。”
既然金雪深和闵秋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海娜”的其他人就更加没有异议了。
以最快速度掌握了指挥权的单飞白,立即开始了调度,自上而下,让每一个人都精准而快速地进入了埋伏位,只静待对方入瓮。
就连金雪深都惊讶于单飞白对“海娜”内部机关的熟悉。
待到全部安排完毕,单飞白一秒钟都没有浪费,转身向外走去。
金雪深甩开了于是非,跟上单飞白:“你还少安排了一个人。小唐的机关启动后,他们会陷入恐慌,但是还需要有人去加一把劲,冲乱他们的阵脚。”
“你吗?”
单飞白走向了他自己独属的武器库,信手拉开了门。
里面满目琳琅,丰富程度不亚于他的衣柜。
他反问:“‘海娜’会让伤患上火线的啊?‘磐桥’的福利可没这么差。”
眼看着单飞白开始往自己的腰上缠子弹带,金雪深突然觉得哪里不大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喂,你去哪里?”
单飞白理所当然地瞧他一眼,仿佛他问出了一个蠢问题:“这里的事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我找宁哥去啊。”
“你——你不是要指挥?”
“我远程指挥。”
说罢,他又冲金雪深眨了眨眼,“啊,还是说,你不信任小唐的机关,觉得‘海娜’的能力不足以把这群外来者给清出去?”
金雪深平时能被宁灼气得要死要活,如今换了个更加牙尖嘴利的单飞白,他只剩下了又气又急的份儿:“你要怎么出去?人都堵到家门口了!现在我们把所有其他的路口都封死了,只剩下那条唯一的通道——”
“哦。”单飞白抄起一把大狙,担在肩上,“那我从他们中杀出去是不是就行了?”
他面朝向金雪深:“刚才你说,是不是缺一个冲乱他们阵脚的前锋来着?”
……
宁灼的半截手臂已经没有了。
那一半是一颗热追踪导弹带走的。
而宁灼从手臂中抽出一截半焦糊的线缆,背靠着一面倒塌了一半的孤墙,将线缆死死勒入一个雇佣兵的颈项,直到他再无力抵抗,目眦尽裂地顺着宁灼的身体软倒下去。
宁灼垂下了手臂。
悬垂的指尖微微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