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了查理曼的供词,林檎无奈一笑。
一切的一切,其实他已经想到了,除了查理曼夫人这一环。
查理曼夫人原先实在是不显山不露水,直到垂死的本部武说,他是被一个上城区的女人害到体无完肤时,林檎才想到了这个疯癫的母亲的存在。
然而,讽刺的是,当林檎拿着笔录,去请示上级领导的意思时,“白盾”上层吵了一个月的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能把查理曼关起来,也绝对不能给他定罪。
毕竟他们之前是力捧过查理曼的。
如果查理曼是个渣滓,就显得他们有眼无珠,把一个败类当作了“白盾”的代言人。
“白盾”已经够丢人了,不能再打自己的脸了。
况且,查理曼当初权倾一时,在收尾工作上做得非常漂亮。
换言之,根本没有物证可查。
虽然“白盾”在取证上永远是重人证而轻证物,但这次,为了不处罚查理曼,他们大笔一挥,给出了一个“白盾”高层有史以来做出的最公正的判决:
证据不足,无罪。
至于他指控的宁灼……
查理曼既然没罪,宁灼自然也没有罪。
更何况,宁灼做的那一切,更是无痕无迹,没有任何证据留存。
尽管“白盾”某些高层也知道宁灼最近在搞一些小动作,有意想把他抓进监狱,让他把牢底坐穿,奈何其他不知情的人,为了捍卫“白盾”荣誉痛陈利害,坚决不允许查理曼入狱,他们也不好把事情挑明,只好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查理曼眼看自己没法蹲监狱,简直五内俱焚,半夜睡醒了后,梦游似的拿头去撞墙,被狱警抓了个现行后,立即汇报给了林檎。
林檎冷眼旁观,发现这人的精神状态已经隐约出现了问题。
……大概是妻子死前还不忘溅了他一身血的缘故。
出于一点职业道德,他找了一名心理医生,对查理曼及时进行了心理干预治疗。
但这本身而言,对于查理曼,是非常不道德的一件事。
他本来就在寻求一种精神上的解脱。
林檎却不希望他傻掉疯掉。
他的肉体即将重获自由,所以让他的精神去蹲大牢,去受折磨,也算是一种不算公平的公平吧。
查理曼几乎是被监狱驱赶出来的。
他在那一方不见天日的小世界里被打熬了这么久,可在重回自由世界时,他毫不欢喜,在街边孤零零站了很久后,才打了个大大的激灵,如梦初醒,像是一只意识到自己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下的老鼠,飞快地隐入了街巷角落。
而不远处一台正对着监狱门口的监控嗡嗡地转过头来,对着查理曼消失的巷口,放出了幽幽的光芒。
……
“调律师”三哥托腮看向宁灼:“人出来了。要宰了他吗?”
宁灼从实时的监控画面上移开了视线:“我先解决掉有人要宰了我的事情再说吧。”
“需要我帮忙吗?”三哥说,“上板歇业,送你回家。”
宁灼凝视了他片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不正常一点吧。你这个样子,比那样还肉麻。”
三哥呸了他一声,却没有再说怪话,只是默默目送他离开。
他不认为自己这个AI产物会有“第六感”这么人性化的东西。
但他今天关于宁灼的第六感,不大好。
……
宁灼这些时日来,已经意识到,有越来越多的视线正盯在自己身上。
所以他这些日子来谨言慎行,连交通违章都没有过。
“白盾”或许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他的罪行,最好能寻个由头把整个“海娜”抓进去吃牢饭。
好在,在宁灼的带领下,整个“海娜”的做事风格都相当干净,之前的活动地点也多数是在没有监控的下城区,确保一切依照银槌市的法则运行。
当然,不排除“白盾”他们完全不要脸,毫无缘由地带人上山,拘捕他们。
到那时,宁灼最好是在他们身边。
今日的银槌市,又是一个无光之日,而且雾霾浓稠,天地间都是这样湿漉漉的潮白色,让人简直呼吸不动。
因为失去了自然光源,霓虹灯作为人工的太阳,早早地亮了起来。
“这个世界完蛋了”的反叛标语被蔓延了整个城市的霓虹灯影逼得无处可逃。
宁灼冲破浓雾,在这个白夜不分的街道上疾驰,向着家的方向。
然而,今天宁灼的回家路,注定漫漫了。
数十只蜜蜂一样的小型飞行器,无声地振翅,向他一路追来。
阿布检测到外来物品的靠近后,周身瞬间亮起了红灯,排气管射出炽烈火光,直把那追踪而来的飞行器烧了个七七八八。
可惜,阿布的火焰续航能力有限,而对方又实在是数量太多。
在“阿布”停止喷火的瞬间,一只银色的漏网之鱼便翩然吸附在了宁灼的后车胎上。
半秒过后,火焰带着破片,激烈地爆燃开来!
阿布的车胎在爆炸中破损了,后座被高高抬起,车身与地面几乎成了九十度角。
阿布用平静的机械音宣告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失控,失控,失控。”
宁灼面色不改,双手牢牢攥住摩托车把手,直到车尾重重落回到地面,才猛然甩尾停车。
由于后胎破损,宁灼甩尾时,只得高速贴地行驶,排气管发出让人心悸的爆音怒吼。
宁灼用单手做刹车,硬生生将自己停了下来。
阿布险伶伶地停下时,宁灼身前已经有了一道长长的碎石翻卷的痕迹。
宁灼将手从地面上挪开,钢铁手指间有石屑簌簌坠落。
有人吹了一声口哨,赞道:“酷。”
赞美他的人从阴影里走出。
而宁灼等待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在血液沸腾之余,他心脏的跳动速度却是异常平稳。
宁灼略略舒展开修长紧绷的身体,静静看着雾气那头走来的人,开口道:“江九昭,你来了。”
第122章 (五)终局
这是一条废弃待拆的长街, 由于近海,墙体被潮湿的、带有腐蚀性的海风侵洗得发酥发软,并在一个月前的深夜时分, 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连环倒塌事故。
一间房倒塌了, 又牵连了另外一间房。
有几百条性命在睡梦中稀里糊涂地葬送在了这要命的多米诺骨牌之下。
这下, 这条街里的其他人也不敢住下去了。
大家一面和地产商打官司,一面拖家带口离开了这里, 纷纷去投奔亲戚。
……总比死了好。
在寂然无声的街道上,唯有瓢泼似的大雾弥漫。
街道左边是残垣,右边是将要变成残垣的空楼房。世界仿佛只剩下黑白灰三色, 唯有右侧插挂在某家窗户前的五色风马旗, 为这荒凉世界增添了一丝神秘的色彩。
如果不是这样的大雾天, 宁灼绝不肯出门。
因为这样的天气, 在室外没办法用枪,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冷枪。
江九昭看向宁灼时,目光迟疑了一下, 歪头问耳机:“没错吧?这个是宁灼?”
得到确定的答案后,江九昭仍然不敢确定,歪着脑袋对他左看右看, 末了又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把它和眼前人作了下对比:“比照片上好看多了。可惜。”
发完这番感慨, 江九昭伶伶俐俐地一挥手,对着雾气下令:“做了他。”
命令一下,他便往后一退, 隐没在了无边的浓雾中, 同时巧妙地避开了宁灼向他迎面射来的一颗子弹。
子弹在荒街上的余韵袅袅不绝,伴随着忽然响作一片的脚步声, 仿佛是有百鬼夜行。
百鬼没有,五六十个人总是有的。
这些人三三两两地分布在街巷里,只待一声号令,就要对宁灼展开一场合围。
在与江九昭对峙时,宁灼按下了手腕处的信号发射器。
不按不成。
阿布未被破坏的红外探测的仪表盘上,显示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点。
……每一个红点,都是一个想要了他命的敌人。
但信号发射器毫无反应。
整条街区的信号恐怕都被屏蔽了,已经无法成功发送。
宁灼看向大雾深处,粗略地心算了一下参与合围的人数。
“卢梭”的人,有一大半不在。
或许在今天,他们是想要趁着这个不见天日的雾天,把自己连带着“海娜”,统统一锅端了。
江九昭有可能是想效仿当初把金雪深弄到“四分之三”死的样子,活捉自己,拿自己去威胁“海娜”就范。
不过,江九昭恐怕也不是傻瓜。
连宁灼自己都知道,就算自己能完成一场有丝分裂,然后自己来打自己,也不能保证谁胜谁负。
因此江九昭针对他的策略很简单:能活捉就活捉,活捉不了,就弄死。
宁灼想,他的船已经在建了。
他的敌人,还在他的家里等他回去。
一场好梦还没开始做,他不能叫它落空。
在宁灼盯着正前方,似是在呆呆地想心事时,一个人横扑上来,自以为动作极快,可宁灼的动作比他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