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夏糖似乎还是感受到了她提起这件事的情绪不佳,加了微信后,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可又犹犹豫豫。
裴慕西轻笑出声,扬了扬手机,
“微信都被你攥着了,这回你能找得着我,放心吧。”
夏糖被她话里的笑意和轻松感染,眉目舒展开来,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然后朝她软软点头,
“那我等下就可以找你吗?”
“可以。”裴慕西答,“但你快点回去,醒醒酒,看看你这脸红的,像个小皮猴。”
她不自觉地用着以前调笑的语气。
她以为夏糖会一如既往地跺脚,生着她的气,说“你才像个大皮猴,你全家都像个大皮猴”。
那时夏糖所能想到最狠的反击,不过是这句话。
但现在的夏糖没有,她只是愣了几秒,唇抿得紧紧的,语气有几分认真,声音却放软,
“真的还像小皮猴吗?”
裴慕西微怔,过会反应过来弯了一下眉梢,
“嗯,有点像,但没以前像。”
夏糖皱巴着脸,像是在仔细思考她这句话的意思。
裴慕西没等她继续思考,“行了,不像不像,快回去吧。”
哄小孩的语调。
夏糖大概是知道她在哄她,只鼓了鼓脸又松开,像只盛满了气又被泄出来的气球,
“那我走了。”
裴慕西“嗯”了一声。
夏糖便依依不舍地转过身,往校门口走。
看着纤细娇瘦的背影走远几步。
裴慕西又上了之前那辆车,司机刚刚一直在路边等她,虽然也计了价钱,但也还是耽误了人家时间。
司机问她去哪。
她轻阖眼皮,太阳穴的刺痛感让她有些不适。
“去——”
刚说一个字。
一串凌乱且慌张的脚步声传来。
伴着一阵青涩明媚的果香味,爽利清脆,四溢飘香,夹杂着淡淡的话梅清香。
两种突兀的味道融合得恰到好处。
“姐姐——”
绵甜软糯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她睁开眼,车窗外是夏糖。
打开门下车,那阵香味越发明显,仿佛是要将太阳穴刺痛感压下去的趋势。
重新跑回来的夏糖呼吸急促,裹着一阵柔软的风,微卷的发生在风中荡得起舞跳跃。
“这个给你。”
她兀自将什么东西塞到了裴慕西手里,柔软的指尖撤走时还带着紧张而局促的颤抖。
“生日快乐,姐姐。”
然后大概是怕她要再说些什么客套话,又兀自地弯眼笑成了月牙,朝她挥挥手,
“我真的走了哦,室友给我打电话找我有事。”
还没等裴慕西反应过来,人又快速跑走,像一阵自由荡漾的风,让人抓不住,也摸不透。
裴慕西收回思绪。
只看得着夏糖的背影,在这个偏凉的秋夜,摆动的腰肢带着独有的炙热和柔软,轻盈的发丝在背后流动,荡起了空气中的细小光晕。
忽明忽暗,纯澈蓬勃。
鼻尖还萦绕着那阵清爽的香味,裹在周围。
像是涌入喉中的气泡水,温和地不带任何攻击性,却又能让无数细小气泡抵达每一处角落,密密麻麻的。
她低头。
手心里有一颗糖。
还有四张彩票。
或许可以说只有两张是彩票,其余两张都是手绘漫画式的彩票,还特意标注:
因为未成年,买不了彩票~
两张手绘卡片四个角已经被磨得生起绒毛,却仍然还是整整齐齐。
另外两张真的是彩票,其中一张崭新得像是刚印出来似的。
日期很巧。
分别是2019年、2020年、2021年和2022年的9月16号。
都是她的生日。
就像是一份用来庆祝她出生的运气。
是答应要送给她的那一份运气,在原本不知道会遇见她的情况下,能把这份运气送给她。
也许是因为夏糖真的运气很好。
也许是因为这一份运气已经被夏糖送到了她手里。
或者是:
这一份三年前约定要送给她的运气。
夏糖原本就一直随身带着。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随身带呢?
——因为随时准备遇见你呀~~
———————
第7章 第 7 秒
这世上所有不经意间做下的约定,原本以为只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第二天睁开眼就能实现的小事。
总会因为各种巧合和阴差阳错,被漫长的时间冲个踉跄,最后只成为记忆里隐约透出来的轮廓。
原本裴慕西自己都不太能想得起这件事。
在她们最后一次见面那天。
夏糖答应要送一份运气给她。
源于她说,要把自己的月亮送给夏糖。
这原本该是两句做不得真的笑言,只是她醉酒后的胡言乱语。
是她在中二的青春期才会说给小孩听的玩笑话。
却被夏糖当了真,还记了这么久。
裴慕西是有些愧疚的,在脑海里晃荡许久找不着落脚点的记忆,这一刻也莫名全都涌了出来。
那是月亮特别好看的一天。
记忆中南广市的九月份也总是很热,走几步就能捂出一身薄汗,不似今天还能刮着阵阵凉风。
院子里,露营车顶,远处投射的灯光摇曳,隐着一派热热闹闹的喧嚣晚会。
裴慕西好不容易想回来过个生日,结果又被她妈放了鸽子,于是她就坐在南悦斯的露营车顶上看星星和硕大的月亮。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做这种事。
十几岁刚来南广市的时候被南悦斯带的,南广这边天热晴天多,夜晚的星星也似缓慢流动的粒子,丰盈又撩人。
奇怪的是,这样奔涌不息的星河,仿佛只有在露营车顶才能看到。
于是她到了二十多岁也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
她问南悦斯为什么喜欢趴车顶。
南悦斯那时正在看书,头都没回地说,因为车顶离月亮更近,看到的月亮更好看。
裴慕西当时不信。
可后来还是信了,并且成为了坐在车顶看月亮的第二个人。
她当时的心情大概有些烦闷,于是车顶也没有风,特别燥,特别热。
明明太阳已经完全落山。
只剩一个特别大特别亮的月亮。
她漫无目的地看着,喝着青梅酒,手里还扔着一罐菠萝啤,懒散地摇来晃去,却没有打开的心思。
思绪零散,正想着要不要把画架拿来在车顶上画一画今天晚上的月亮,直到车下突然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
丁玲咣当的。
视野慢慢收束,集中在一个熟悉的人影上。
隔壁院子里那棵青柠树上装饰着星星灯光,散发着黄灿灿的光晕,迷离又朦胧。
她坐在车顶,这个角度可以完全看清楚夏糖的动作。
白裙裹着少女纤细柔软的腰肢,白袜缠着那一截细瘦的脚踝,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和月光之间,脸上的光影忽明忽暗。
目光朦胧纯粹,抿着唇,仰头望她,
“姐姐你回来怎么不找我?”
夏糖从来都喊她姐姐。
和她不一样,至少她从来没有听话地喊过南悦斯一声姐姐,因为青春期的别扭,因为她自觉和南悦斯还不算太亲密。
但夏糖很喜欢喊她姐姐,也很喜欢和她玩,刚开始看见她就要躲,后来粘着她一声一声地喊她姐姐。
一瞬间风起,将裴慕西略长的额发吹乱,她被晃得有些头晕,伸手捋到耳边,习惯性地朝车底下站着的夏糖扬起一个恣意的笑,
“刚回来的。”
“要上来吗?”
夏糖看着自己身上的裙子,犹豫了几秒,“我……”
裴慕西看出了夏糖的考虑,几年前初来乍到的时候,沈阿姨来她家就总是让她照顾着这个小几岁的妹妹。
南悦斯也总这么说,说邻居家这个妹妹练完琴总是不太开心。
只遇着了她就会稍微生动活泼点,让她多带着夏糖玩玩,别让好端端一个小孩闷着了。
她开始没当回事。
南悦斯那时仰头喝了口酒,斜睨她一眼,抱怨着,
“有本事你也去当一回姐姐试试,看看当姐姐是不是件好事。”
裴慕西虽然不怎么乖顺,但也莫名因为南悦斯的话生起了心思,甚至觉得有些道理,于是就当了夏糖的姐姐。
她不讨厌夏糖,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她将在自己手里打转了几个来回的菠萝啤放下,伸出手去,弯起眼睛散漫地笑,
“没事,我扶着你。”
“不怕。”
夏糖抿唇走了几步,仰头的时候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神情认真而专注,看起来有种安静却灵动的漂亮。
和刚见面的时候不一样,夏糖已到十五六岁的年纪。
原来夏糖也长这么大了。
裴慕西这么想着,把夏糖拉上来的时候,不小心相撞。
肩膀和胸口,带来某种绵密又躲不开的触感,以及少女脸上跳脱的红。
夏糖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凌乱又失措,身体也摇摇晃晃,险些要从车顶上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