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连呼吸都要停止,任冬迎下意识伸出胳膊挡住他,下一秒,那把藏于手心的尖刀即将落在任冬迎手臂上,割破他的皮肉。
旁边不知谁高喊了一句小心!
有另一道有力的手攥住任冬迎的手腕,把他拉到怀里,同时重重将男人踢翻在地。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静止了几秒,才有人反应过来,喊道:“快把他抓起来!”
同时几个人扑了上去,同时把男人重新制住。
任冬迎愣了愣,目光下垂,落到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
那张修长的手此刻被划了一个大口子,有鲜红色的血不断渗透出来。
他被一个熟悉但久远的气息环抱在怀里。丛星泽居高临下看着他,漆黑眼睛里满是戾气,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其他的情绪。
“你……”
任冬迎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很快从丛星泽怀中退出来,抿着唇,面容冷白,额角微微汗湿。
“给他包扎一下。”他低声对谢圆圆说。
等到回应后,他重新回到秦医生边上,语调冷静,宣布:“准备手术。”
没人注意到他蜷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指。
第33章
手术室的灯由明转暗,关闭了四个小时的手术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秦医生的妻子和女儿接到通知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看到被推出来的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处于昏迷状态的秦医生后,他的女儿趴在母亲怀里,不停哭着,看上去人让人揪心。
“不要太担心了,手术很成功。”任冬迎哑声说,“先去观察室,后续没什么不良反应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
秦医生的妻子绷了很久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捂住脸,无助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任冬迎一直在手术室里,没机会知道真相,但他也大概能猜出来,是医闹。
警察已经搞清了来龙去脉。那个男人的儿子昨天在那场连环车祸中被殃及紧急送往医院,由秦医生主刀,但是很遗憾因为他受到的冲击太大而导致抢救失败。
接到消息后夫妇两个连夜从乡下赶来,见到的却是儿子了无生气的身体,夫妇两人受不了打击,男人更是觉得是因为秦医生才导致儿子的最终死亡,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秦医生的家属很快被警察安抚着带走,任冬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整条走廊上的人都走完,他才动了动身体,闭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换下手术服出来,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任冬迎一天没吃东西,隐隐觉得胃有些痉挛,很不舒服。他去办公室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准备回去,出来的时候迎面见到值班护士。她愣了一下,道:“任医生,你还没走啊。”
任冬迎礼貌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在临走前,护士像是想到什么,突然转身对他说:“对了,任医生,你好像还有一个病人在等候室等着你,已经很久了。”
还有一个病人?任冬迎微微疑惑,停下了往医院出口方向的脚步,转而往等候室走去。
等候室的玻璃是磨砂质的,任冬迎从外面隐隐看到一个人坐在里面。他推开门,刹那间与丛星泽幽深的目光对上,他的动作顿住了。
丛星泽穿着一件黑色T恤,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有些散漫地坐着。他手上的那道口子已经不再往外渗血了,但周遭全是干涸的血迹,皮肉翻开,看起来很狰狞。
显然并没有处理过。
静了片刻,任冬迎沉默着走进去,没有关门,盯着他的伤口:“……怎么没有处理?”
他叮嘱过谢圆圆,而谢圆圆也不是这样粗心的人。
丛星泽看着他,“我想等你。”
等我?任冬迎茫然地想,等我做什么?
他抬头,想看清丛星泽此刻的表情,却再一次和他漆黑的眼睛对上视线。
他的目光很专注,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任冬迎轻颤了一下,突然转身朝一边走去。
他带上橡胶手套,在角落里取了些东西。无人发现这个瘦削而年轻的医生在角落里轻轻闭上过眼。但很快他走回丛星泽身边,蹲下来,边拆那些一次□□具的包装边垂眼道:“伤口很深,需要缝合,先清创消毒。”
他的语气正常而冷静,像是在面对茫茫人海当中无数陌生人当中的其中一个。
头顶的白炽灯打在任冬迎柔软蓬松的黑发上,他穿着下班后换好的自己的白色衬衫,袖子挽起,专注着自己手上的动作。沉默的气氛蔓延开来,能透过敞开的门隐隐听到不远处病房里传来的模糊声音,在这方静谧的只有两个人细微呼吸声的小空间里,演变成单调的背景板。
任冬迎把干涸的血迹用无菌棉球给他弄干净,整个清晰的伤口暴露在了他面前。如果当时丛星泽没有替他受这一刀,那么这道伤口足以成为任冬迎未来职业生涯的威胁。
任冬迎手上的动作未停,突然开口道:“今天,谢谢你。”
丛星泽没说话,任冬迎说完这句也沉默下来。半晌,缝合完毕,任冬迎用纱布轻轻把伤口给他包扎起来。
“好了。要注意这段时间伤口不能沾水,定时过来拆线。”
任冬迎嘱咐完,正打算站起来,丛星泽突然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力道很轻,但任冬迎还是眉心一跳,下意识挣了一下,很容易就挣脱出来。
他惊惶地抬眸,却听到丛星泽突然开口,“对不起,哥。”
“……什么?”
丛星泽重复道:“对不起。很多。”
顷刻间,六年前的回忆穿过时间的高墙,就那样清晰地横悬在了两人之间。
过往的,那些侮辱嘲讽的话语,鄙夷轻蔑的眼神,让任冬迎有一段时间甚至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差劲的人。
任冬迎轻颤了下,他没有故作轻松地说出那句没关系。但是他也已经向前走了很久了。
“都过去了。”最后,他只能这么说。
丛星泽静静看着他,声音微凉低哑:“你很好,哥。”
“是我错了。”
.
酒吧里五彩斑斓的灯光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这里是放纵者的天堂,无数白日里疲惫呆滞的人在舞池肆意扭动着身体,享受着这难得的时间。
在舞池的对面,坐着一个人。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穿着一件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下摆很好的隐没在不带一丝褶皱的黑色西裤里,勾勒出有些细瘦的腰身。
“你信不信,我一只手就能把他完全圈在怀里。”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的少年比着自己的手对同伴说,“他看起来太合我的胃口了。”
同伴调笑着顺势把他推出去,揶揄道:“那就快去,不要让猎物跑掉了。”
金发少年挑了挑眉,他自信这个酒吧里没人能够抵御他的魅力。就在他马上就要走过去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那股力道大的惊人,生生止住了他的步伐。
金发少年疑惑回头,正对上一个面容俊美,神色阴郁的人。“有事?”他问道。
等了数秒,金发少年并没有等到回答,便以为这是哪个喝醉了酒的酒鬼找事情,不耐烦地想把他的手甩开,可惜并没有甩动。
“你他妈……”
“回去吧,你动不了他。”沈乔神情未变,只是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金色少年的面部表情瞬间难看起来,他感到自己的肩膀快要被捏碎了。
任冬迎并不知晓他身后那场因为他而导致的暗流涌动。他今晚只是不太想那么早回家,于是开车来了陈阳和杨阅阅合伙开的酒吧。
陈阳给他发了消息,说现在有点忙,让他先坐会儿,等会儿就来找他。任冬迎也不着急,就坐下来随便点了杯饮料慢慢喝着。
他现在几乎已经不碰像酒一样可以暂时麻痹人的液体了。那种无能为力,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身边坐下了个人,任冬迎下意识看了一眼,然后愣了一下。
“……沈乔?”
这个名字隔了六年的时间重新从他口中讲出,还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陌生感。
沈乔语气淡淡的,并不惊讶的样子,嗯了一声。
任冬迎想起上次陈阳跟他说过,沈乔来过这个酒吧。也许他经常过来,那么今天他们能碰上也不意外。
只是当初离开之前,他们最后一面并不愉快。任冬迎想起当时少年阴沉的脸,和现在这样不动声色的表情差的很多,现在的他敛着情绪,不再将喜怒哀乐全部写在脸上。
当然,人都是会变的。沈乔轻轻开口:“好久不见。”
两人就像是多年未见,但碰见了还能搭上两句话的朋友,你来我往地聊了几句。只不过沈乔本就不是话多的人,这一点隔了六年依旧没有改变。而任冬迎也想不出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说的,于是话题慢慢走向结束。
舞池里的DJ不知被谁换成一首稍微轻缓一点的音乐,狂乱舞动的人群慢慢静下来,轻轻扭动着身体。沈乔看着,突然问道:“你见过丛星泽了?”
任冬迎握着玻璃杯,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