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等了多久,他看到任冬迎再次下来,这次他还扶着一个人。男人猛地睁大了双眼。
被扶着的那个人是一张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就在几个月前,他们还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起吃过饭,他还以长辈的身份在饭桌上跟他说了很多话。
可是,没想到……
男人眼中顿时涌现了强烈的恨意。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他躲在凉亭后面,对着前面那毫不知情的两个人拍了很多张照片,全部发给了同一个人。
直到他们一前一后上了车,任冬迎坐到驾驶座上关上车门,男人才慢慢放下手机,望着车身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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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任冬迎突然醒了。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那一秒钟在睡梦中,他突然咯噔一下,就睁开了眼。
窗帘拉着,只在中间有那么一条细小的缝隙,能看到外面的天空是灰白色的。
任冬迎索性起了床,收拾洗漱了一下,就准备去医院。
凌晨的天气微微带着丝凉气,小区里的路灯都还开着,路上没见到人。快走到停车场的时候,任冬迎接到一个电话,是主任打来的,让他把上次交给他带回家看的资料给带到医院里去。
任冬迎在电话里应下来,转身打算再回家取一趟。
回去的路上路灯从第一个开始一盏盏灭了,这时候天已经更亮了一些,就在任冬迎快要走到单元楼进去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身后似乎有个人在跟着他。
但回头,其实什么人都没有。
他以为是自己没休息好产生的错觉,于是刷卡进去,按下电梯。
就在电梯门即将缓缓合上的时候,一直手从外面伸进电梯,电梯门感应到,又缓缓打开。
是那天在药店遇到的那个陌生的中年人。
他手里拿着一根拐杖,面无表情地站在电梯口看了任冬迎一眼,才慢慢走进来。
接着他伸出手,按下楼层。他住这栋楼的顶层,不过任冬迎倒是没在电梯里碰见过他。
电梯缓缓上升,密封的空间内,两人一左一右在电梯的角落里站着,任冬迎这些年害怕与人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的症状依旧好了很多,只不过这样的环境下他的神经依然是紧绷的。他感觉到有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电梯升到一半,中年人突然开口:“年轻人。”
“你上次撞到我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任冬迎下意识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说话,那中年人就突然用手杖锤了一下电梯,发出一阵巨响,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阴沉而怪异。
电梯剧烈晃动了一下,好在最后稳定下来,继续往上。
任冬迎察觉出他的不正常,未避免他再次过激导致电梯出事故,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那中年人突然说:“马上就会有人来找你了,你知道吗?”
“你将来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此时刚好,电梯到达九楼,任冬迎的唇重新抿了回去,他不想在这种场合下和一个陌生人起争执,并且他从来不会把这样的话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那中年人竟然跟着他出了电梯。
任冬迎这才反应过来,也许他们根本就不住在同一个单元楼,顶层只不过是他刚才随意按的。
任冬迎看着中年人阴森森的脸,发觉他现在很像某类精神疾病会出现的症状。虽然他只是个外科医生,但出于职业本能,他思索着怎样才能在不刺激到人的情况下请他去医院检查一下这样的话,隔壁家的房门突然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个任冬迎没想到的人,是沈乔。
他就住在隔壁?
沈乔看到他也愣了一下,却不怎么惊讶的样子。那中年人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就迅速带上了口罩,快速拄着拐杖重新回了电梯,按下一楼,电梯门缓缓合上。
沈乔看着合上的电梯门:“那是谁?”
任冬迎如实道:“不知道。”不过那中年人主动离开,倒是让任冬迎松了一口气。
“你也住这里?”他问。
“嗯。”沈乔说,“这里离我公司近。”
“这么巧,我就住对面。”任冬迎有些惊讶的笑了笑,“没想到竟然是邻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任冬迎觉得沈乔的目光突然柔和下来。“要去上班吗?”
任冬迎:“对,回来拿个东西。”
“一起吧,我送你过去。”话落,沈乔顶着任冬迎的目光补了一句,“正好顺路。我听陈阳说的你现在在医院。”
任冬迎想了想,同意了。
到医院后,任冬迎并未将早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医院里今天不怎么忙,任冬迎只被排了一场手术,快下班的时候,陈阳给他打了电话,先是问他在干嘛,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题,最后提出:“今天酒吧不忙,杨阅阅一个人就可以,我们一起去看望一下陈奶奶吧。”
任冬迎拿着病人的病例的手一顿,沉默良久,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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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轻轻吹动着道路两旁的松树叶,黄昏时分,墓园里很安静,沿着长长的石阶向上走,两人最后在其中一块墓碑前停下来。
冰凉的墓碑上刻着陈奶奶的名字——陈芳华。
照片上的她笑的很开怀,平时总是绷着脸不爱笑的老太太在生前就瞒着所有人为自己选好了将来要挂在墓碑上的照片,她说这是她照的最好看的一张照片。
陈奶奶算是喜丧,无病无痛去世的。她没有孩子,那年任冬迎刚刚毕业,陈阳的酒吧生意还没有起色,两个少年拼凑着拿出身上所有的钱才够在A市买下这么一小块小小的墓地。
回忆起那段日子,陈阳微微笑道:“已经过去三年了。”
任冬迎把白色雏菊轻轻放在陈奶奶面前,“她现在也是个幸福快乐的小女孩了吧。”
陈阳随意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下可好,以后就剩你我相依为命了。”
任冬迎睨他一眼:“杨阅阅呢。”
“靠,你好端端提他做什么。”陈阳不太自然地把胳膊拿了下来,“他可太烦人了。你都不知道他天天早上拉着我七点就起床跑步,那可是七点……”
清凉的风伴随着两人说话的声音越吹越远,卷入天际,直到暮色降临,两个人的身影逐渐变幻成两个小点然后消失在远处,墓园里那棵最大的树后才走出来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外套,站在那里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捏着一朵白色的花。
丛星泽朝着任冬迎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最后,他缓缓踏上石阶,在陈奶奶墓碑前站定。
陈奶奶的照片此时已经因为黑天而变得模糊了,但依旧能看出来是笑着的。
高瘦的影子在墓碑前弯腰,将那柄还带着水汽的白色的花放到了任冬迎的雏菊旁边。
“那天的饭很好吃,多谢款待。”
无人知晓在这个傍晚时分的墓园里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天空突然下起小雨来,淅淅沥沥,丛星泽随意将外套后的帽子罩在头上,手插在兜里,沿着任冬迎离开的路往回走。
黑色身影在长长石阶上快速向下,很快就消失在了转角处。
第36章
任冬迎今早是坐沈乔的车上班的,陈阳原本打算送任冬迎回家,但是杨阅阅给他打了个电话。
“上次的那桌客人今天又过来了。”杨阅阅顿了顿,“指名要找你。”
陈阳烦躁地点了根烟,走到旁边跟他说了几句,然后挂了。
“你快回去吧。”任冬迎看他一眼,“要不是麻烦事杨哥不可能这时候给你打电话。”
陈阳叹了口气:“想去你家一块儿吃烤串喝啤酒来着。”
“这些不急,下次我请你。”任冬迎笑了笑。
陈阳:“我给你打个车。”
任冬迎冲他摇摇手机:“都打完了,你快走吧,杨哥等着你呢。”
“行吧,那我真走了,到家给我个信。”
“我都多大了。”任冬迎失笑,“行,知道了。”
等陈阳的车离开后,任冬迎就站在街口处,他手机屏幕上的打车软件显示预计5分钟内能够打到车。
墓园在郊区,本来车就少,这会儿天渐渐黑了,还下着雨,需要等会儿很正常。
任冬迎留在原地站了会儿,也不着急,看到不远处有个公交站牌,就走过去在底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继续等。
公交站牌旁边的两个路灯有其中一个是坏的,这个地方就要比其他地方黑一些。任冬迎刚坐下来,就听到站牌后面的路上驶过一辆车。
是从墓园方向来的。
这个点儿了除了他还有别人从上面下来,任冬迎微微有点意外。开车的人估计没看到他,很快就走远了。
任冬迎看着那辆车,不知怎么就感觉有点熟悉,不过看不太清。
他很快收回视线,手机屏幕上预计能打到车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五分钟,还是没有人接单。
就在此刻,一辆白色的汽车不知道从哪里开来的,就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一个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手搭在方向盘上,用任冬迎能听出意思的方言问道:“打不到车了吧,我去市里办事,正好捎着你,50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