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力一推,他就会跌下去,没被淹死也会被摔死。
脆弱的骨骼会被折断,纤弱的脖子呈九十度下弯,鲜血自挣破皮肤的骨刺爆裂开来,绽放成一朵绚烂的红花,在不到一秒内被汹涌的海浪吞没。
其实进少管所也没关系。
只要他们的真面目被揭露。
海风呼啸,颤抖的皮肤下是海浪般沸腾奔涌的血,就在他的手即将碰上去的那一秒,脑内突然闪过姥爷抱着他看晦涩难懂的医学书的场景。
儒雅矍铄的老人戴着老花镜,慈祥地问怀里翻着厚壳书的小男孩,“小然以后想当什么?” 楚斐然歪着头想了想,笑着说:“想当和姥爷一样的医生!”
打架斗殴的威胁和真的动了杀心是不一样的。
暗绿色的旷野掀起层层起伏的波浪,点缀其中的薰衣草随着海风摇曳,延绵至海平线的苍穹是被稀释的浅蓝色,在这浩渺的天地里,在山崖边相互依偎的两人显得孤寂。
但“世界”确实只有他们。
他们交握的双手并不孤单。
“为什么不推呢?”
季言之看着悬崖下翻涌的海,想说,只要足够隐秘,只要你还是个孩子,就不会有人怀疑。
低飞的海鸥掠成大海的涟漪,再飞向天海一线的尽头,仿佛那里就是生命的归处,楚斐然看了良久才淡声说:“就算再也不想救死扶伤,也不要用一条肮脏的人命污了姥爷一辈子的良善。我那时候是这么想的。”
“然然。”
“嗯。”
季言之弯起眼睛,也顺手折断了脚边的一朵不知名的野花,放进楚斐然的掌心里,黑潭倒映着的他,“如果有人丢你一块石头你丢回去是没错的。” 他轻轻地把楚斐然的五指合拢,收紧,再摊开,掌心里躺着被揉烂的小花,花骨扭曲,花瓣凋落,“就算把他们砸死,也是他们该得的。”
“把无法宣泄的恨转移不会让你快乐,你要针对的是让你痛不欲生的人,凭什么是我们痛苦而他们逍遥呢?” 他们逼疯我,我怎么能让他们安生。
“你是个怪物,怪物,你这个怪物…” 江婉华在房门关上后忽而蜷缩到了床角无神地嗫嚅,斯文俊秀的少年含着笑缓缓地走过干净分明的树影,沐浴在阳光下看着角落里枯枝般瘦小的女人。
“妈妈。” 季言之叫得亲昵却不含任何温情,温柔笑意伪装敷衍,苍白得冰冷森然,“我是你儿子啊。” 少年颀长的影子拉得扭曲,在以温馨色调为主的疗养院病房里诡异得不协调。
“儿子,儿子,儿子…”
江婉华呢喃着这个词,突然阴郁古怪地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刚刚请别人出去时的阴鸷病态,不知自言自语了什么后冷笑着抬眼看他,“所以你也会和我一样。”
“你跑不掉的,你逃不掉的,你也会被抛弃,你爱的人也不会爱你…” 她的神情狠毒,声音也渐渐低沉,耳边是小孩日复一日稚嫩但又冰冷的童声,那是她发疯的前兆,是她崩溃的警示——“妈妈,我有话告诉你。”
他早就在怪物的撕咬下学会了优胜劣汰,学会了弱肉强食,学会了反噬,而这一切不过是因果死循环,逃不掉,躲不开。
江婉华眼白赤红,咬牙切齿,神情戒备疯癫,“我诅咒你…嗬…我诅咒你,你这个恶魔,你的余生也只会像我一样在这里度过,我诅咒你…”
“我不会像你。”
少年淡色的唇张合,出声打断了她,收紧的拳头脱力般放开后勾起了抹笑,和先前好多次那样像个要和妈妈秘密的小孩子那般走进了她,明明是温热的人皮,明明是优雅的举止,但倒映在江婉华瞳孔里的王子带着的是恶魔般的阴冷。
那天无声且低画质的闭路电视画面里是少年背对着走向濒临崩溃的女人的场景,封存在目击者记忆里的也永远都只是想关怀妈妈却被突然发疯的妈妈大力推倒后目睹她惨死的儿子。
为什么接受了那么多治疗仍无法痊愈?
季言之想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帮楚斐然把掌心里花尸扫落,再次和他十指相扣,鼻尖也亲昵地蹭蹭他的鼻尖。
“但然然不想也没关系。” 我都会帮你解决,不会再迟到了。
“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我会保护你的。”
楚斐然和他对视了半响,凑上去轻吻他。
他们不带着性欲接吻,也不深入,单纯地用柔软的唇瓣厮磨,鼻尖相蹭,感受脉搏,感受无束的呼吸,感受自由的海风。
“然然后来还见过他们吗?”
“没有。”
“开心吗?” 季言之的眼睛里是海浪温柔的余波,声音也是温柔的潮汐,“都要消失了,然然。”
无论是楚家,还是季家,
而我的梦里也将再也没有萦绕不散的女声,昏黄的走廊和苍白的病房。
季言之将楚斐然轻轻揽进怀里再收紧,在楚斐然抬手搂住他时也贴着他的耳畔轻喃道:“也再也没有不爱我的你。”
而我也会用永运爱你。
山间是一片墨绿的树浪,簌簌飘落的叶子落到了车子上,红褐的霉锈缠绕雕花铁门,爬山虎肆无忌惮地吞没了建筑物。
荒废的富人区仅剩下茂密的植物兀自生长,雍容典雅的欧式别墅群变得破败阴森,层叠的树冠仿佛遮蔽了昔日的时光。
“咔当。”
铜锁落下时敲着铁门发出清脆的声响,季言之低眸看着无法回神的楚斐然,轻带着他走了进去,楚斐然情不自禁地抓紧了他的衣角,似乎在隐忍什么般无法抑制的颤抖。
小花园因年久无人打理而长满了野草,花圃荒芜,篱笆失修,落叶铺满了红砖小道,横亘两家的大树仍旧挺拔却早已不如往日那般高大,少年们踩着斑驳的树影却像踏着陆离的时光,余光里仿佛还是那个终日站在树下,仰望着遥不可及的苍穹的小男孩。
他们沉默地上台阶,在季言之拿出钥匙要打开大门时楚斐然阻止了他,季言之微顿,而后像是明白了那般抓起了他轻颤的手,将手中的钥匙放进他的掌心里。
婆娑声像是在诉说思念,因为太过于痛苦而尘封的记忆随着楚斐然转开钥匙,推开大门,走入昏暗的光与影里时全都宛若拂去了灰尘的挂钟那般重新转动,光尘退去,蜘蛛网消逝,在模糊不清,恍惚交错的时间里,听见了温柔但苍老的女声——“小然啊。”
本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童话集看得津津有味的小男孩突然合上书,急忙塞到靠枕下,转眼看起了《红楼梦》,淡声答道:“怎么了,姥姥。”
楚斐然不禁笑了起来,抄着兜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可眼前只有盖了脏污白布的沙发和自落地窗洒落的光絮在打转。
“我的乖孙啊。” 楚斐然闻言一顿,连忙转过身,穿着套头针织衫的老人微弓着背,站在庭院的屋檐下朝他招手,“来陪姥爷和姥姥喝茶。” 在他身侧盘着发髻的老太太捧着点心朝他笑着道:“小然走快点。老慢吞吞的。”
楚斐然的眼眶发热,迈开脚步想开口发出音节时却被童声打断了,“来了!”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捧着唐老鸭造型的大杯子,径自走过楚斐然,低头看着热牛奶慢慢走向了站在庭院等他的老夫妻。
“小然走路比姥爷还慢咯。”
“是牛奶很热!”
“我的乖宝,姥姥明明给你放凉了…”
老人和小孩的身影消失了,余音仍旧回荡在楚斐然耳边,但他却像是惊醒了一般,突然环顾起昏暗无人的宅子,苍白的脸上是惊慌失措,嘴唇哆嗦,像是因迷了路而彷徨迷茫的小孩那般快要哭出来了。
“然然。”
楚斐然刚转头就被季言之揽进了怀里,颤抖的背脊被轻拍着,他因止不住眼眶的泪水而开始抽泣,依恋地躲进了抱着他的人的怀里,不停地颤声叫他,“言之…言之…”
季言之抱着他,柔声道,“然然,我在这。”
“我在这呢。”
“言之啊…言之…” 楚斐然将脸埋在他的肩窝,抓着他的衣服,肩膀止不住颤抖。
窗外是老树新叶,而当年繁茂的绿叶早已化作滋养这片土地的养份,偌大的别墅残旧,污黑的水迹落满了墙纸脱落的墙,随风卷动的白纱窗帘已泛黄,老钟虽然重新转动但还是太老了,空寂里只有布满了灰尘的沉重家具,小孩长成了少年,房间门框的划痕、庭院盛放的花、阁楼里打转的浮尘、老人温暖的手,皆随着童年的逝去早已不复存在,陈旧褪色的过往终究还是仅停留在心间,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逝者已逝。
楚斐然也早已将当年的自己埋葬。
“然然,别怕,我还在。”
但有一个人还在。
幸好。
幸好,他还在。
季言之牵着楚斐然走到庭院,慢悠悠地走过小道,影子相互眷恋,楚斐然余光瞥见大树,突然停了下来,两颊潮红,面无表情地拉了一下季言之。
“季言之。”
“嗯。”
“你能到隔壁去吗?”
“为什么?”
“去就对了。”
楚斐然看着季言之走到隔壁,在听见了铜锁落下的声音后深吸了口气,爬上了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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