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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客 (半缘修道)


  从来没有哭过的陈岁云,一直不肯流泪的陈岁云,因为韩龄春的一句话,几乎泣不成声。
  “你在欧洲的那五年,有想起过我吗?”这是陈岁云第一次问起有关那五年的事情。
  韩龄春道:“有过。”
  “但是没有想过回来找我。”
  韩龄春不说话,几乎等同默认。
  陈岁云抹了把脸,哑着嗓子骂了句脏话,“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信了你的鬼话。”
  韩龄春少时在北方长大,北平城的风沙养出他一身的反骨。他现在在上海,人人称赞他温文尔雅,宽和大方。但他在他的家族里,名声很不好,大家都知道韩家老四桀骜不驯,乖张刻薄。
  他会有这样的变化,得益于他在欧洲五年的流浪。
  韩龄春离开上海后,最先去了英国。蛮横和血腥的掠夺扩张铸就了日不落帝国的光辉,但这光辉并没有映在每一个英国人身上。即使是在最繁华的伦敦,每天仍有数不清的人死去。一位公爵慈悲地称赞他们为英格兰大陆的基石和养料,也不知道这些基石和养料会不会感谢公爵的赞赏。
  后来他去美国,这片大陆暂时无人问津,但充盈着矛盾与冲突,他生长的速度像是吮吸母亲的孩童,就是不知道谁会是那个受难的母亲。
  他走过很多地方,在码头上,见到运送黑奴的货船,一条人命比一盒茶叶要廉价。他看见了倾倒在海里的牛奶,像某种奇特生物的血液。他同样见到了战争的兴起,这是混乱又动荡的二十世纪初,韩龄春觉得人类或许可以终结在这个世纪。
  韩龄春辗转在几个学校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开始学数学和经济学,后来学哲学和社会学,在此期间他加入了一些艺术社团,因此改学画画。不过他不具备画家柔软的心肠,一些作品被批判为冷酷无情。一段时间里宗教活动进行的如火如荼,他跟风去研究了一阵宗教学,但由于他没有宗教信仰,研究得也并不深入。
  学校里的生活比起动荡的欧洲,要平静很多,因为黄种皮肤而被排挤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离开学校后他的衣食住行成了问题,于是尝试做生意,成果是两个工厂和一座乡间别墅。资本家们说话很好听,夸赞韩龄春的天赋,体态,样貌和贵族气质。一些人与他建立了稀薄的友谊,并在回国后仍有着生意往来。
  后来有一天,在法国的一个乡村酒吧里,他认识了一个唱歌的白人姑娘。那姑娘没什么出奇,只有声音很特别,沙哑着嗓子,凄迷又妩媚。
  这让韩龄春想起了一个人。
  陈凛,陈岁云。韩龄春记得他的名字,也记得更多。因为韩龄春不常想起他,所以回忆都是新的,十分清晰。他听着女人的声音,想起陈岁云的脸,嬉笑怒骂,都那么鲜活。
  回忆拉到最后,是在码头上,风很大。他依稀记得陈岁云的眼尾发红,是被风吹的?还是他哭了。
  那一瞬间,韩龄春浑身一震,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了一条细线。细线那头扯动,狠狠拉扯了他一下。
  韩龄春终于发现了掩盖在自由之下的隐痛,这疼痛那样微弱又那样持久,分秒不歇地折磨着韩龄春。
  一首歌之后,他决定踏上归途。


第37章
  陈岁云送走陈霜华,之后就关了陈家书寓。陈家书寓才装修没多久,又是住了多年的老房子,陈岁云舍不得卖,只暂时搁置在了这里。
  韩同澜的义演会到了尾声,最后一天的时候陈岁云让人把那架翡翠屏风送了过去。众人不知缘由,惊叹于陈岁云的财大气粗,让陈岁云在最后狠出了一把风头。
  将这些事情料理完,陈岁云就搬进了自己在芙蓉里的新家。芙蓉里地方偏,在租界边沿,进了弄堂左拐,直走到最里面一户,就是陈岁云的房子。
  这是他很早之前就看好的地方,红砖房子,雕花门楼,天井要比一般的房子大些,算是个宽敞的小院子了。陈岁云一个人住,一楼是客堂,灶房和厢房。二楼三个房间,雕花玻璃木窗关得严严实实。转角处还有一个八角亭,缠绕着亭柱子爬了几株爬山虎。后天井连着灶房,堆放些杂物,楼上是一片晒台。
  芙蓉里的房子买来后搁置了很久,陈岁云仿照韩龄春装修陈家书寓的图纸对这房子进行了装修,想着大差不差凑凑活活。没想到装修这东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最后凑出个四不像。
  好在陈岁云不太在意,打算先搬进去,以后有不方便的地方再变动。
  陈岁云搬进新房子的时候,秋锁云、陈霜华和陈玉华都来庆贺。韩龄春没有出现,韩璧君本来想来,但是被陈岁云拒绝了。
  没有了韩龄春这一层关系,陈岁云与韩璧君好像也没什么交情了。他与韩龄春划清界限的姿态摆得很足。
  日子波澜不惊,上海滩每时每刻都有新鲜新闻,想必过不了多久,陈岁云也会被众人忘却。
  那天天气晴朗,教堂的神父又来韩公馆传教,韩龄春在花园见他。明媚的阳光仿佛为神父镀上了一层光环,让他越发圣洁而诚恳。
  韩龄春坐在一把羊毛绒绣椅子上,手上端着浓郁的红茶,面对着神父,但并没有听他讲话。
  韩同澜从不远处走过来,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裙装,自顾自地在韩龄春对面坐下来。
  韩龄春看了他一眼,对神父摆摆手,三两句话打发了他。
  “你什么时候加入教会了?”韩同澜问他。
  “在我能从教会身上赚钱的时候。”韩龄春神色淡淡。
  韩同澜笑了笑,端起茶杯,欣赏三月明媚的春光。
  比起韩龄春,韩同澜算是春风得意了。她来上海只有两件事,一是义演募捐,二是拆散韩龄春与陈岁云。
  如今义演无惊无险地结束,韩龄春也与陈岁云分开了,韩同澜是时候准备离开了。
  “你也该回去见见父亲了,”韩同澜道:“无论如何,大家始终是一家人。”
  韩龄春淡淡看了韩同澜一眼,都懒得开口。
  韩同澜不再自讨没趣,只道:“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父亲么?”
  韩龄春摩挲着茶杯,缓缓道:“我最讨厌人威胁我,父亲也好,你也好。”
  韩同澜皱着眉笑,“这也是为了你们两个人好。”
  韩龄春定定地看了韩同澜一会儿,“嘉兴南湖的风景好看么?”
  韩同澜一愣,瞬间变了脸色,“你知道什么?”
  韩龄春不答,端起茶杯品茶。
  韩同澜的神色变得很难看,“韩龄春,这是家国大事,容不得你胡闹!”
  “谁的国,哪个家?”韩龄春淡淡反问。
  韩同澜答不上来,韩龄春知道的还有更多,“你的义演会募捐到了多少钱?二十万,三十万?这些钱是用在南京政府身上,还是用在你们革命党身上。”
  韩同澜审视韩龄春良久,冷冷道:“开你的条件罢。”
  韩龄春放下茶杯,终于笑了,“大姐,如果你不在我和陈岁云之间横插一杠,也不会有今天这番话。”
  韩同澜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她意识到韩龄春或许是个危险的敌人,同时也有可能是强有力的帮手。
  “你的事我可以当做完全不知道,条件是,你立刻离开上海,父亲那里什么都不要说。”韩龄春道:“我额外送你十万大洋,买你一个人情。”
  他果真没有对陈岁云死心,一直以来的平静下暗藏汹涌。韩同澜想,陈岁云还是不够聪明,他要下定决定跟韩龄春分开,就应该立刻离开上海,再也不让韩龄春找到他,再也不让韩龄春见到他。
  “成交。”韩同澜笑道:“另外,我还想和你做笔生意。”
  韩龄春眼也不抬,“说来听听。”
  “我想要把这些钱全部换成军火。”韩同澜道:“你有门路么?”
  韩龄春抬眼看她,好一会儿才道:“可以。”
  韩同澜挑眉,“你真有军火的生意?”
  “第一次,”韩龄春礼貌而客气地笑了笑,“一家人么,总要为大姐排忧解难的。”
  韩同澜抿了抿嘴,有点被韩龄春的假笑膈应到。
  过了一会儿,韩同澜还是忍不住提醒,“军火生意是个烫手的山芋,你要只是个普通商人也就罢了,动了军火,以后的处境会很危险。”
  “谢谢提醒,我心里有数。”韩龄春道。
  韩同澜心里叹息,没有再说什么。她站起身,道:“小五呢?我要回一趟北平,将她一起带回去罢。”
  韩龄春端起茶,“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坐上去往巴黎的轮船了。”
  韩同澜愕然。
  天气渐渐变暖了,有时候只穿一件单衣,到了中午都会觉得热。陈岁云早起出门,路上遇见邻居,打了一路招呼。他觉得他是早起,其实大家都已经起来了,拐角的豆花摊都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半大的孩子早就蹦蹦跳跳去上学了。
  陈岁云出了弄堂,拦了一辆黄包车,去往春景班。
  戏班一般是在晚上开唱,上午的时光大家都在练功。练嗓子的练嗓子,练步伐的练步伐。
  陈岁云走进厢房,秋锁云正在教金戈唱腔。小金戈站在秋锁云面前,背着手,眼泪汪汪。见陈岁云进来,秋锁云歇了一口气,道:“中气十足,腔调么半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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