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逆着光,我看不清哥哥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没有感情的声音:“你还是在说李霄凌吗?”
虽然我不知那人是谁,但我确定一定不是李霄凌。我急急否认,又想起那片拿在手里的树叶,零散的碎片聚成一副完整的画面,青衣短衫的少年在我唇上落下一个清凉湿甜的吻,我脱口而出:“叶廿。”
我笃定就是这个名字,急忙拉着他的衣角:“是叶廿,我要去找他。”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重重捏住我的下巴,我疼得觉得骨头要碎了,他问我:“我是谁?”
我疑惑他怎么跟我一样傻,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大声告诉他:“你是我哥哥啊,这是你说的。”
他目光阴沉:“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我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知道啊,他怎么问我这种傻问题。我生气地告诉他我不知道,他不死心,又问我:“你之前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的脑袋一直很混沌,就连刚刚发生的事情都会很快忘记,唯有那个画面挥之不去,于是我告诉他:“我要带叶廿走。”话一出口,我就觉察一丝不对劲,哥哥肯定不会同意我走,又急忙改口道:“或者我不走也行,但是一定要让叶廿走。”
他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让叶廿走?”
他怎么会这么笨呢,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我急得不耐烦地解释说:“他待在那里会死的,我必须得救他。”
他冷笑着,好像是不愿再陪我玩儿这些把戏,不紧不慢地坐到椅子上,沏着茶说:“你要救叶廿,可他早就死了。”
是吗,原来已经死了啊。我怔怔地望着地面,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晶莹的泪珠落到手背上,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我为什么哭了?是因为叶廿死了吗?可是,叶廿是谁啊,他是我的什么人,为什么他死了我会这么难过呢。我看着茶水里我的倒影,我又是谁啊。
哥哥也注意到我哭了,不耐烦地凶我:“你哭什么。”我用袖管狠狠擦拭着眼泪,可泪水越擦越多,我干脆嚎啕大哭起来:“我从修炼第一天起就发誓一定要带他走了,一定是因为我失约了,所以我这么难过。”我哭得起劲,没注意到哥哥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他猛地把茶盏摔到地上,茶水溅了我一脚,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噤声。哥哥恶狠狠地抓住我的肩膀:“你这个骗子,你什么时候发过这种誓。”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发过誓了,他问我,我也不知道。我不哭也不说话,就只是睁着眼睛望着他,他得不到回答,就又气得想来打我。我吓得往角落里躲,转念一想,被打不要紧,他打完了就气消了。只怕他在气头没打够,又把我关柴房不给饭吃。
于是我认命一般任他打,本想闭着嘴不吭声挨过去,可他用鞭子抽得我太痛了,我还是没能忍住哭喊起来,我求饶道:“我不带叶廿走了,你别打我了。”没想到他更生气了,皮笑肉不笑地冷冷道:“你说什么?”我现在明白我说什么都会被打了,我就不回话,只是哭。到最后我连哭都哭不动了,只能嘶哑着嗓子小声抽噎。门外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都赶忙来察看,一见到哥哥他们就行礼道:“宗主。”
哥哥不知是打累了还是怎么,挥挥手吩咐说:“把这个废物扔到柴房去,关他十天半月再说。”我后背被打得血肉模糊,只动一下就撕心裂肺地疼。我被扔到柴房里,没人管我的死活。我肚子又饿了,我想起哥哥今天是带着糖蒸酥酪来看我的,后知后觉的,我开始心疼起那碗冷掉的酥酪来。
后背已经疼得没知觉了,我喉咙里一阵腥甜,呕出几口血来。我估摸着我是要死了,可怜我到死都是个傻子,连个明白鬼也做不成。眼前浮现出许多画面,有很多不认识的人,应该是我失忆前的记忆,我就这么晕了过去。
第8章 -8-忆往昔
-8-
四岁的时候,母亲病逝了,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就被家仆拉到大殿去拜大夫人了。
他之前一直住在偏院,除了母亲,几乎没见过外人,对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主殿上雍容华贵的妇人很是温柔地问他:“你便是李氏的儿子吗?”他点点头,至少年幼的他还记得母亲的名字叫李韵。
妇人称赞道:“很好,模样也伶俐乖巧,把他支去给大公子做小厮吧。”
他被家仆拉下去,换上仆从的衣服。从此他就给大公子端茶倒水做牛做马,如果大公子磕着碰着了或者心情不好了,就是他的过错,他只能忍气吞声接受一切辱骂毒打。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给大公子做人凳,他伏在马车旁任凭大公子重重地踩上去,自己的脊骨好像都要断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六岁,那天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平庸无能的男人抱着他无声哭泣,半响,他问一旁的随从:“小公子可曾取名?”随从不敢出声,只是摇了摇头。
“也罢,”那中年男人擦拭了眼角的泪水,轻轻摸着他的脸颊道,“你母亲死得惨极,从今往后你便叫叶怜韵吧。”
叶怜韵六岁之前就已尝过人间冷暖,面对父亲的时候心绪也没有多大起伏。听到他的话,也只是默默应下。
随着年龄渐长,他也逐渐知晓了府中往事。梁溪叶家,本是修仙界名不见经传的小派小门,叶家家主更是平庸之质。只是不知用什么方法娶到了当时的饮花门门主,一时之间从仙家末班一跃成了小有名望的宗门。
饮花门只收女弟子,以采阴补阳合欢之道修炼成仙。是以,饮花门门主极爱豢养炉鼎,以十四岁以上的青涩少年最佳。他知道饮花门主,也就是那位颇有仙资的大夫人在叶宅别院前前后后养了四十余只炉鼎。可当今世道,皇权旁落,山贼乱世,仙家当道,平民百姓命比草贱,这样草菅人命的事情比比皆是,他只是叶家有名无权的小公子,他也无能为力。
他的院落在叶宅西面,炉鼎的别院也在西面,他偶尔能听到别院里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随后又消逝地无声无寂了。他既觉得恶寒又心惊胆颤,他在恐惧和良知道德的谴责里备受煎熬,寂静的夜晚里,他望着夜空中悬挂着的白惨惨的银盘,只有别院里若有似无的痛呼声与他作伴。
八岁的时候,他迷了路,不小心闯进了偏院里,遇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饮花门主以数字给炉鼎取名,从叶壹一直到叶卅,对外便称他们为自己的养子。她有个极其喜爱的炉鼎,据说资质极佳,是天生的炉鼎料子,她一直珍藏不已,要等到突破元婴期时拿来享用。那只炉鼎被她养在偏院里,下人们都以一个别名来称呼他。
“大少爷。”
青衣短衫的少年对叶怜韵说:“或者你叫我叶廿也可以。”
叶怜韵迷迷糊糊走进偏院时,就撞见了他,他怡然自得地坐在树下吹叶笛。其实在叶宅的这些年来,除了记忆里模糊的跟母亲在一起的日子,他未曾有过什么欢愉的记忆。只是那沐浴在阳光下的青衣少年,让他直记到心尖上去,怎么也忘不掉了。所谓一见钟情,不过如是。
从此二人就相识了,叶怜韵常常偷跑到偏院去找他,给他带一些好吃的或者好玩儿的。有时候他会撞见叶廿瘫软在床上起不来身,叶廿说这是饮花门的药浴和针灸,为的是他能更好地做炉鼎,只是药性太烈,疼得他动弹不得。叶怜韵扶起他来喂他小口小口地吃粥,他苦笑安慰自己道:“不过这可比五毒谷的药人要好多了,要真做了那种药人,才是痛不欲生。”叶怜韵无言,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他们几乎天天在一处,叶怜韵对叶廿愈发了解。他知道叶廿内心其实不似面上那般阳光,有时提到门主,他面上会闪过一丝阴毒,随后又喜笑颜开起来。
秋去春来,偏院的梨花落了满地雪,叶怜韵看见叶廿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心下一惊,后者轻咳两声笑说:“你要是再不来,我可真就死在这里了。”
叶怜韵将他扶到卧榻上,看见他袖管下骇人的鞭痕,惊得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他苦笑摇头:“这次不知是什么药浴,需得我不吃不喝三天,我不依,他们又施鞭刑。”
虽然是大夫人最喜爱的炉鼎,但炉鼎就是炉鼎,没有尊严任人摆布。叶怜韵从小厨房偷来两个馒头,悄悄塞给叶廿:“你别担心,以后我偷偷给你送吃的来。”
叶廿没有回他,只是默默接下了馒头。从此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叶怜韵会给他偷吃食,给他带膏药,叶廿虽然时而承受毒打和绝食,倒也终究是撑了过来。
叶怜韵知道,一旦真做了炉鼎,便命不久矣。叶廿已快十四,恐怕大夫人不会留他太久。他虽然是叶家的小公子,但大夫人处处看他不顺眼,父亲又说不上话,他只空有一个尊称罢了。思来想去,他决定带叶廿出逃,先是偷画了叶府的地图,又是耐心静待出逃的时机。他私下里偷偷跟叶廿商量过,对方不语,只是紧紧地拥住他,像是要把他揉进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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