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展昭越是恨他,越是想杀他,他越是觉得将展昭掌握在股掌之间最有趣。
展昭一直漠无表情听着他的自言自语,等他的语音停顿下来,展昭挑起视线,唇色因着疲倦和压抑泛着淡淡的青白,“李元昊,你连那条狗,都不如。”
李元昊怔了怔,随后无辜的抚了抚额头,“是么?看来你还不够怕我,我还是对你太过仁慈了。”
拳,因拼力攥握而隐隐发颤。仁慈?展昭只想放声狂笑,“你这种人也配说仁慈!”
眉刃如刀,展昭巨阙已出手。
李元昊闪身,挥手,软剑在握,逼开展昭攻势巨阙擦衣而过。
李元昊厉声道:“我既然敢遣开左右独自面对你,就证明你在我眼里根本已不值一提。”目光过滤掉展昭冷入骨血的目光罩在他洇开漫延的左臂血色上。
一贯的、令展昭恨得心头发堵的语气。“展昭,你再不乖,这条手臂怕是要废了。”
展昭一言不发,唇抿成倔强的一线,以剑代言。
剑影相撞,两柄剑纠缠在一处。
血滴在地面,剑锋与剑锋一次次针锋相对,李元昊并没有真正要杀他,而是戏弄性的挑落展昭束发的缎带,发丝一泻而下的狼狈令温润眼眸中横起的沥血赤刃犹为刺目,强烈。
恨意,将隽永碾碎,让温润凋敝。
几乎是束带崩断的一瞬间,孤煞之意怒染剑锋,凌厉之气镌刻眉角,展昭一蹴而发,剑气漫天席卷聚于巨阙锋缘。
拼尽全力的一式,所习武学中最残忍锋利也最鲜为人知的一式,展昭几乎从未用过的“妙意无痕”……
剑分四面,势意五行,无遗漏,无束缚,无隐忍,无情。展昭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外面都是李元昊的人……
剑锋过处,李元昊也在下一瞬做出反应,终还是较燕子飞的身法略逊一筹,巨阙刺入身体的感知异常清晰,然而讶异充斥愤怒,鼓动着歇斯底里的残暴狠烈,李元昊的目光是不瘟不火的阴冷,剑气更是来自地狱的森寒,展昭居然还有力气和能力伤他?是不是他太姑息了!
李元昊暴喝一声,看亦未看刺入胸口的剑,所有的肆虐交汇成灼热腥红的一点,由展昭的手移上双眼,继而这点更如同靶心定在展昭额间。
继而杀气盛,软剑风动。
展昭迎着软剑抖出的破空杀意,只来得及侧身闪避,却无力挥剑招架,李元昊就势逼近,剑式骤转急下,灵巧诡异的缠上展昭左臂,蛇一样死命勒紧。
涔涔洇开的血迹瞬间浸染了展昭半条手臂,顺着袖口蜿蜒一滴滴砸在地面,染了李元昊的剑,点缀了黯淡无光的灰暗四壁。
展昭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咬住冲到嘴边的痛苦声线,将心一横巨阙再进,逼李元昊撤剑自保。无论是速度,还是动作,都大不如前,甚至冷汗蛰了他的眼,李元昊的笑竟有些模糊。
展昭,现在还不是昏迷的时候,你给我挺住!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对展昭说这样一句话,他用力晃了晃头,苦苦的笑,挺不住了,该怎么办……
抽离的软剑似乎连展昭身上的血肉和温度一同带走,巨阙苦撑着地面,想起身,身体却不听使唤。
李元昊越走越近,展昭本能的恐惧,踉跄挪动了一下,身体却依然半支在原地苦撑成一尊蜡像。
李元昊半蹲下身,展昭下意识的偏头避开,李元昊却已不容分说撅住他下颌掠夺的目光逼在脸上,冷汗如雨,湿了李元昊的手。
“展昭,你居然如此恨我,如此怕我……”他摸了摸胸前的伤,将带血手掌摊在展昭眼前,“这伤是你造成的。”笑意一点点晕开,晕成残忍的涟漪,这只手也像扩散的涟漪,一点点伸向展昭左臂,钢钳一样猛扣上去。
冷汗像种子一般向外冒,想控制都控制不住,有的顺着额间淌下,顺着上下移动的喉结流进衣襟里,有的,滴落在李元昊手臂上。
他欣赏着展昭痛苦倔强的仰起头,冷汗浮在脸上仿佛镀了一层灿亮的光泽,蓄满恨意的眼眸和鼻翼颤抖着却也被镀的更加深刻。又是同样的隐忍,无法掩饰的痛苦之下的隐忍,就如他跨在他身上,拼命的冲撞只为逼出他一句妥协。
然而那次,李元昊失望了。
展昭甚至差点死在他身下。
这一次,他不想失望。
李元昊笑着望进他晕染着重重痛楚的眼,咬牙将手指的力度又箍了一成,拇指在溃烂最严重的地方,深深按了下去。
血,立竿见影的顺着指缝向外淌,是热的,还带着展昭温润如玉的体温。
破碎颤抖的闷哼终于溢出唇齿,和着浓重的血腥气,展昭咬紧牙关的下颌崩成最脆弱的倔强,如□□崩断之前的极致,完美到不堪重负,脆弱到不堪一击。
那双眼,黯淡,隐忍,痛苦到无以言说却找不到哀伤,甚至在李元昊看向他的时候被一口血沫啐在脸上,汗水洗礼过的清润眸子里浸着李元昊恨得牙痒的微笑。
笑的那样无力,那样苍白。
那样,一见而不忘……
李元昊突然怔住,原来他最喜欢的是展昭现在的样子,苍白的近乎一瞬即逝,不论他怎样折腾触碰都只能听之任之,无力抵抗。
只有这样的展昭,才会容自己靠近,也只有这样的展昭,才会如一件玉质珍品,任他欣赏……
那凝重的眉,黯淡的眼,和唇角一抹淡而夺目的血红,伴着脱力的微笑,竟然像一幅画一般美。
不,李元昊马上否定自己的想法,任世上最精湛的技艺也未必能描摹展昭此时的风情之万一,挑战着李元昊最大限度的忍耐极限,撩拨的他只想将面前这金刚石一样坚韧的信念粉碎!
究竟是谁记住了谁,谁成了谁撒满心头的灰……
有人来报,戴苛梦被官府带走了。
李元昊的目光狠狠的剜割在展昭身上,“谁干的!”
“开封府的人。”
展昭紧闭着双眼,疼痛肆虐周身每一道神经蚕食着清醒的神智,却依然无法忽略李元昊听到这个消息后笑得浸入骨髓的寒冷。“把那丫头给我带上来!”
展昭心底,无端痛的失了方向。
☆、成败
赵翎是被架到展昭面前的,如一朵颓败的花,一点点凋零着生命里最后的时光。
展昭顾不得疼,几乎是有些狼狈的匍匐到她跟前。可真正将她抱起枕在自己臂弯时却僵住了,就好像一个人被冷不防狠狠甩了一巴掌,痛却不知所措。
李元昊留意到了展昭的情绪,眯了眯眼。
怀里的人睁着空洞的眼睛,仿佛无底的洞,展昭的怜惜惊讶心痛通通接收不到,只是睁着眼,定定的注视在展昭脸上,目光由眉端勾画到唇角。
这个人她认识,并且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久到一辈子那么长。
这个人,她怎能不认识……
她的反应让李元昊都有些讶异,居然在服了迷离夜之后还认得展昭?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形,除非这个人刻骨铭心。难道她爱的人是展昭?
李元昊受伤了,所以他周围多了几个黑衣人。但没有人劝他去休息,多事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你认得他?”
李元昊刚一走近,展昭拼力维护推出一掌,却被李元昊反手叼住膝盖重重的撞上胸口一口鲜血喷出。
赵翎怔怔的摇头,又很快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毫无焦距的空。
李元昊若有所思的看了展昭一眼,“既然你认得他,爱他,就用你的身子好好服侍他,让他这辈子都记住你,记住这快乐。”
说罢远远的坐在椅子上,看戏。
展昭咬牙切齿的骂出一句“混蛋”。
李元昊却笑了,“真是个诚实的孩子,都这个时候了却还是连骂人都不会。”
赵翎在李元昊哈哈冷笑中木然低头,目光落在自己修长的指尖上,然后笨拙的伸手摸索着解自己的衣服。
她懂李元昊的意思。
展昭一把将她木然的动作握住,黑沉的眸子里是泪浇不灭的痛楚,疼惜狠缴着记忆翻涌出她刁钻任性的一幕幕,他不要这份真这个女子像曾经的自己一样被生生毁掉,甚至,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
失了心一般的沉痛嘶哑,试图唤醒丢了自我的人,“醒醒,不要……”
展昭的声音竟然抖得一碰就碎。
赵翎浑然不觉,固执的将手自展昭掌心里抽出,机械的继续尝试着解衣的动作,却笨拙的怎么都解不开,眼角有晶莹,终未滑落。
展昭刚刚在她隐痛的目光中觅到残存的理智,再次被制止在掌中的冰凉手指突然猛的抽出去,决然扯断束带,衣襟半落,莹莹肤色香肌玉骨半遮半掩的袒露在众人面前,展昭顾不得回避,顾不得疼痛,一把将她揽过,用自己的背为她档住众人的视线。
眼泪和冷汗一同自痛苦的侧颜滑落,展昭的心痛的支离破碎。
赵翎伸出手到他面前,在冷汗和泪水间轻轻拭过,像丛间的蝶留恋着花间的芬芳和颜色。
那光洁的手臂很美,泛着青春莹润的光泽,这光泽一直延至粉颈香肩,在一览无余的蝶骨间搁浅,胸前白色抹胸束起的弧度几乎贴在展昭胸口,随着展昭难以平复的心痛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