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鹰瞟了他一眼,“那他便会在玩够了女人喝够了酒的第二天把消息送出去,整个潜伏在宋境的一品堂杀手便伺机而起。”
“如今呢?”
“如今消息依然会被送出去!”夜鹰目光骤冷,温室里笼罩的是陡然升起的杀机。
“谁来送?”
“你!”夜鹰揉着额中,看似不经意。
七落不解。
自然不解。
夜鹰笑笑,“我说的话没听明白?”
七落局促不答。
夜鹰冷冷开口:“知道这步摇里的消息是什么吗?”
七落垂目恭听。
“皓月之辉,照庙堂!”
七落抬头,目露疑色,“就这几个字?”
“对,就这几个字!”
夜鹰轻勾起唇角,鹰目生寒,“跟上柳意,一旦有异动,杀!”
“宫主?”
“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是,七落明白。”
夜鹰又笑了,“那支步摇配了她倒也并不委屈,只是杀人凶手迟早会被开封府盯上,滋味不会好受。”
七落道:“也许展昭什么都查不出?”
夜鹰继续笑,“那他就不配叫展昭。”
他目光中闪现的是一双沉静内敛笃定从容的眸子。驾轻就熟的为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那酒似乎变了味道,一种欲罢不能却无法企及的凛冽。
七落不再说话,心底却生出一丝异样。
——展昭这个名字仿若生着刺。
夜鹰从未如此肯定过自己。
☆、夜雪歌
展昭被自己心底的声音唤醒。
整整三天时间,他从来没有如此贪婪放纵的睡过。
睁开眼,歇斯底里的疲惫。
他径自苦笑自己怎就如此不济,倘若白玉堂在,定是免不了一番取笑奚落。
念及此,心头涌上些许失落,自己却已力不从心。
若他在,总能分担些许。
也不知那白老鼠气消了没有……
支身打量,这里的布置随意简单。他试着下床行走,行动自若,毒已无大碍。
雪儿总是有办法医好他。
疏落淡泊的林蔭、简单整洁的院落、古朴素净的石阶、奇致罕稀的药草、自由畅然的锦鲤,那一片碧波湖色,薄薄的轻雾萦绕着一身素白的雪儿。
她叫雪歌。
夜雪歌!
天微凉,她依旧着衣单薄,已经习惯。
展昭静静的望着,生怕犹自开口打破这和谐的寂寞。
一只飞鸟自目力不可及的遥远飞来,于湖面清啄,掠起,渐行渐远,融入秋凉。
雪歌一直看着它,从来的方向侧目到消失的方向,而后良久的眺望,继而,微笑:“展大哥,那边有它的朋友在等它。”
她知道,他来了。
不用眼睛看,她知道他来了。
他的气息安定温和磊落,听一次便会记一辈子。
较之更多正常人,她的耳朵比眼睛看得更远,更清澈。
她靠耳朵和感觉活着。
映着湖水,她的眼睛是柔和的碧绿色,又仿佛是透明的,反射着阳光的颜色。
但这双眼睛,看不见这个世界。
雪歌是个盲姑娘。
她周散发的不是胭脂的幽香,而是淡淡的芳草清息,淳而不腻。她站在那里,安静的像空气,不会带给人任何的不适和压抑,却可以让你舒服的呼吸。
她将食物揉碎,洒进湖,便静静的听鱼儿从四面八方游来的声音。
生来异于常人的听力,是上天给她的恩赐。
她时常坐在阶前,听虫儿的呼吸和鸟儿的心跳,她可以从步伐和呼吸判断来人,而这种步伐或呼吸只需出现一次,就够了。她可以听燕群迁徙而判断他们的数量,从呼吸判断他们的距离。
所以,她的世界并不孤单。
展昭看着她的眼睛,心痛难自抑。
“百转神通”诸葛聪本应该死在夜鹰手里。
她的师傅“蓝田医仙”莫风本可以医好她的眼睛。
如果不是展昭,如果不是善念促使下他决绝的拦下夜鹰嗜血的剑,莫风不会死在诸葛聪手里,雪歌的眼睛不会再也看不见。诸葛聪虽死,展昭的心却从未真正打开过。可是即便事情再重新来过,他依然会这样做。
因为,他是展昭。
算来,他识得雪歌,已有七年。
视线自氤氲水汽间散开,仿若追回七年之前。
风和日朗。
杭州。
展昭还只是展昭,不是“御猫”。
西子湖畔,茵茵绿意,轻风送暖,净水流香。湖面清波浅荡,鱼鸟相戏成音。
展昭目力所系,雪歌绿衣着身,手臂环膝,于石阶浅淡静坐,周身镀着暖意,精致的面庞迎着阳光,笑意似有似无,仿佛浅寐多时。
他心头一暖,浅浅的笑,是一种薄荷的清凉重叠迷迭香的舒暖。
片刻,他离开。
雪歌睁开眼,笑意微漾,这个人的气息有着她从未感知过的温润安定坦荡,如一抹丹青水色。
微漾的笑意,被展昭不期而遇的回身尽收眼底。
一切,自然,随意。
即便他的执念断了她复明的可能,这个从来只默默如云天的女子,没有埋怨,没有嗔念,温静如春,用自己的方式如开封府一般温暖在那里。
展昭曾不止一次默默的注视她眼中恬淡的欢愉,那里没有欲望,没有贪婪刻意的求取,诸多惦念愧疚揉碾成一句简单,“雪歌,好久不见。”
“展大哥,你又失信了。”薄薄的嗔,无大起大落。
展昭垂睫敛目,是啊,他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自己,他又失信了。
他踱步来至她身侧:“雪歌,是那位红衣姑娘送我来这的?”
雪歌轻轻点头,“是。”
“她是夜鹰的人。”
“她叫浮尘。”
展昭道:“她伤的太过严重。”
“只要回到天香囯色,她便不会有事。”
展昭摇头:“如今的天香囯色,并不安全。”
雪歌沉默。
她承认,展昭的话比任何人都可信。
他的心,甚至比夜鹰对待她都真诚,连善意的谎言都没有。
雪歌,是夜鹰的妹妹,仅此关系并无亲情可议,因为她已记不清多久没见过夜鹰。
展昭想了想,还是开口,“雪歌,夜鹰的事你知道多少?"
雪歌依旧站在那,安静的融入雾色,“他希望我跟他是两种人,希望我置身事外。”
“你永远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展昭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有些重。
“展大哥,你担心什么?”语气淡淡。
虽然在她面前被看透并不意外,他还有些不自然。心跳的速度会因情绪出卖外表的淡定,雪歌听的真切。
他微不可闻的一叹,“雪歌,有些事,曾经你不愿说我便从未勉强过,可如今,他们已经来了,不会留给夜鹰喘息的机会。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展大哥…”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展昭灼灼的望进她的眼睛,她看不见,却分明感觉到来自他的压迫。
“展大哥,他习惯踏在生死边缘便如我习惯黑暗。所以,能伤他的人不多。”
习惯黑暗。
这四个字刺的展昭心头一痛,声音也沉了几分,“他已经伤了如何自保又如何护你!”
"你怎么知道?"
展昭目光浮现一丝心痛的了然,“在天香囯色他用金丝猎物证明他还可以杀人。"顿了顿望向雪歌,他知道她感知得到,于是哑然开口:"他眼高于顶,如果不是及其想暗示,断不会在他尚未看在眼中的仇诺面前出手证实什么,而以他的伸手,如若不是筋脉受阻,丝线出手那活物断不会呼吸尚存。他以彼岸花引我入天香国色,目的是想移花接木令暗室内的人将矛头对准开封府,他真正想与之证明的人也许不是仇诺,是暗室内的人!”
"暗室的人?"
"是。"展昭的声音冷静沉着,"那个人的功夫并不在夜鹰之下。"
见雪歌沉默他再度开口:“天香国色只是遮掩,暗月宫也只是虚设,他真正的身份比现在更深不可测,对与不对?”
雪歌静静的听他说。
“他暗指方芷诺,因为他知道戴苛梦早已捷足先登先他一步找到方芷诺,于是他顺水推舟引我跟踪方芷诺,从而将八方暗魅的杀机对准我将他们引出,再安排浮尘半路截杀,断其羽翼。对于不对?”
雪歌声音清浅缓缓:"八方暗魅没有血的召唤从不浮出水面,而躲在暗夜里的鬼最危险。"
展昭道:"所以夜鹰必将先声夺势。"
雪歌凄然一笑,"他确实不会坐以待毙。"
"展大哥,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方芷诺?”沉默良久,雪歌终毅然决然的抬头问道。
“不知道。”他微微苦笑。
他脱口而出答的肯定,倒令雪歌微微一怔,犹豫很久,她终究开口:“因为方芷诺像一个人,不但样貌像,性格也相似。”
展昭脑中一道精光乍现,却轰的他瞬间恍惚,因为答案几近了然,而那背后隐藏的真实却是大大出乎展昭的预料。
他想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面容是